他自己笑了笑,笑里不是輕蔑,是一種把棋子從棋盤上輕輕挑起的釋然。他知道,劇本到此收頁;瘋狂的真相,不在刀上,在心上——在網(wǎng)眼里那些被燈、被鏈、被鹽、被椅、被印一個個穿過去的人心上。
——
夜半,許都城門內(nèi),文吏把最后一面“仿帛”砍下,把“正帛”又重縫了一道麻。問名亭的第三排椅坐滿了一次又一次。
粥棚第七鍋湯收火,鍋底粘著一層薄薄的白,像擱在城底的一圈鹽。滿寵把“押不過夜”的牌擦了一遍,木色更深。衛(wèi)崢在暗影閣門側(cè)貼上第十一條守則:收后有縫,縫要留一指氣。
郭嘉行過廟橋心,停在那塊黑石前。他沒有看圖,也沒有看燈。
他只是伸手,按住石上的兩字:廟、心。手心仍是“井水”的涼,但涼里有一點很輕很輕的熱,像誰把一道火從很遠的地方推過來,沿著鏈、沿著帛、沿著印、沿著問名亭四問的筆畫,慢慢走到他掌中。
“先生?!兵c在他身后低聲,“冷嗎?”
“不冷。”他答,“主公吼了,我也該收了。”
“收什么?”
“收劍入鞘。”他笑,“讓‘刀’睡一會兒?!?/p>
他轉(zhuǎn)身走回廟后,像把一把剛剛磨亮的刀推回鞘里,刃不外露,鞘口貼得穩(wěn)。風過木牌,“收網(wǎng)”二字在心里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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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四城同發(fā)第一道“凈返亂”。凈十二,返一,亂零。
文吏把冊頁壓實,把“功成不居”四字極小極小寫在頁腳,用指印輕輕按了一下。荀彧看著那個印,笑意微涼:“三月為期,三日為急。今日是‘收’的第一日。”
他把冊交給侍從,抬眼看向帥帳。
曹操正從帳里出來,鬢角那縷白在晨光里更淺。
他一步步走到廟前木牌前,把手指按上去,指印極淺,卻把木牌又送進柱縫一寸。轉(zhuǎn)身時,他遠遠看見郭嘉站在廊影里,對他拱手——
“主公,該收網(wǎng)了?!?/p>
曹操笑了一下,笑極短,極穩(wěn):“收?!?/p>
鼓起。帛正。燈穩(wěn)。鏈靜。城,像一口被穩(wěn)穩(wěn)擰緊的壺,熱不翻,冷不裂。
網(wǎng)從天光里緩緩收攏,收在不見血的邊緣,收在坐下的那一瞬,收在“王師不擾民”的四字空白背面。
空白,不是無,是把“劍”藏起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