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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毕暮顪Y忽然抬頭。他不是看見,他是聽見:那道慢而鈍的節(jié)拍里塞進一口短促的硬,像錘背第一次真正打在蓋板的心。他壓一壓腳下的地,脊背像一張弓。他低聲:“都別抬頭??茨_下?!?/p>
敗兵的殼沒有裂。背風(fēng)而坐,像一口收緊的網(wǎng),從沙上提起來,所有尖都朝里。古碑的影在風(fēng)里一縮一漲,中間那塊斑駁的碑,句子被鹽霧打亮——**“河不食人,人自食河?!?*離碑最近的斥候側(cè)了一瞬目,忽覺這串字像水面上的波,被風(fēng)翻譯成了另外四字:天不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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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來了。
不是雷。不是弩。不是鼓。是極細、極脆、極輕的一聲——像十年未動的封簽被人用指甲一掐。它從地皮下鉆出,從鹽粒間穿過,從旗繩上彈起,從每個人的胸骨里響了一下:啪。
一聲脆響,封印告破。
風(fēng)先變。它不再直著吹,它像被人從背后抓住,擰了一把,所有細流都朝一個地方吸。碑根底下那枚刻著“午”字的銅針先是輕輕一顫,旋即像被熱氣燙到,立了起來。針腳下,地脈像被烙出一條細槽,細得肉眼看不見,卻在瘋狂吞吐——吞“龍煞”,吞殺氣,吞被喂大的“勝”的殘潮,把它們化作一股可以引走的潮,要被人接進“渠”里。
夏侯淵的指尖在刀鞘上一點:“穩(wěn)?!?/p>
張遼在后,看見主公的馬蹄踩在那寸空心上,馬腿微顫,他知道縫開了。他心里起了一線涼,卻同時明白了“活路”在什么地方。他對副將低聲:“退半步,把明天留出來。”
高順聽見那聲“啪”,胸腔像被人輕按了一下。他抬袖抹去眼角的鹽霧:“將軍——”
呂布的笑被那一聲打斷了一寸。他把笑塞回喉嚨,像塞回一塊鐵。他橫戟,戟背壓在空里,空像水彈他。第一次,他意識到慢。慢令他惱。他想把慢搗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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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星臺。銅盤上,紅影縮成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白”。白不是光,是空??諒谋P心滲向盤沿,像從地下牽出的細河。黃月英幾乎要撲上去護針。郭嘉把手更穩(wěn)地按住盤沿:“錘落?!?/p>
他閉了一瞬眼,再睜開,落筆——鳴。
荀彧把這一個字寫成三聲鼓的節(jié)拍:第一聲短,第二聲長,第三聲落在碑前的空。命令從案上滑入風(fēng)里,像長成風(fēng)的一部分。曹操抬指在桌沿上以同樣節(jié)拍敲了三下,似刀出鞘又入鞘的禮:“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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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聲鼓從風(fēng)里“生”出來。背風(fēng)而坐的“敗兵”在第二聲未盡時已起身,第三聲落地的一刻——陣形翻面。夏侯淵披風(fēng)一掀,盔面亮出冷光。弩三齊同時開弦:第一齊鎖馬胸,第二齊打護肘,第三齊已改利頭,取喉、取號、取旗。左右虛合的騎兵第三穿,這一次不散,順著已經(jīng)裂開的縫,直接“撕”。長槍用腳踝為尺,不挑心不挑肝,只挑馬步。馬一踉蹌,人就亂,陣就碎。
呂布在碎里掄戟,戟背補縫,又生縫。他強行把慢砸直,直到戟影像一扇環(huán)火的門。門拍在空里,空卻像水,把力攤開。高順在右側(cè)作楔,硬生生頂住一角。張遼在左側(cè)退半步,把活從今日挪到明日——他要把釘和鹽的故事,完完整整背回濮陽,塞到陳宮那張冷臉上。
鼓聲歇。風(fēng)不歇。風(fēng)把血與鹽混成一條細白,從碑影繞到更深處的草根,繞到銅針上,停了半息,像被誰看見。
針下那道細槽,像新生的血管,吞吐著外來的怒與殺。它每“吸”一次,觀星臺上的紅影就往那道“白”里退一線;它每“吐”一次,盤面上的“白”就再長半指。黃月英的掌心發(fā)涼,她知道——這不是奇術(shù),這是工:用人的“錘”敲天的“蓋”,在地底鍛一條看不見的脈。鍛得不正,天會反噬;鍛得正,天會順水。
“銅針立了?!彼吐?。
“好?!惫蔚?,“渠工向針背引,按刻度濾泥,開大拇指寬的小槽,面要凈,邊要直,不許貪?!毙l(wèi)崢抱拳領(lǐng)命而去。郭嘉盯著盤中那一線“白”,語氣輕得像風(fēng):“竊龍,得有口?!彼I給曹操的“陣”,本質(zhì)是個巨大而精密的能量轉(zhuǎn)化器,能把無主甚至敵人的“氣”強行轉(zhuǎn)給己方——可所有被竊取的龍氣,都要經(jīng)過一個陣眼才轉(zhuǎn)得動,而那只“眼”,正是他自己。
阿芷把披風(fēng)往他肩上又按了一下。那手背有薄繭,卻溫。他沒有看她。他把帕角更深地壓住,像把自己的命,也壓進竹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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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前的空里,利箭第三齊取人,聲不大,血很細。并州鐵騎的“快”,在耳、韁、旗上被一寸一寸拆開。張遼在亂里回望一眼,看到碑后土脊上那道隱約的影正以“三齊”的節(jié)拍換位——不是更前不是更后,是斜錯半身位。那影不是神,是人,是把看不見的東西變成看得見的工。他不笑。他把牙咬住,退半步再半步。
呂布忽然聽見第二聲“啪”。不在地里,在胸口。像有人在他心口的封縫上又掐了一次。他猛吸一口氣,氣到咽喉,散了。他討厭這散。他恨這散。他掄戟,戟背落在空里,空像水又彈他一次。他眼里的亮收了一線,冷更深。一絲煩躁的空,在他的瞳仁里一閃而沒。
高順低聲:“主公,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