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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鬼才十殺】第十殺：白門之問（第3頁）

曹操的手緩緩垂下。那一瞬，白門樓下的影像仿佛被誰按了一個印，印定在每個人心里。有人會記得繩聲，有人會記得風(fēng)，有人會記得一個人最后的背直。也有人會記得另一個人說的四個字——敗給自己。

郭嘉向執(zhí)刑者點了點頭。執(zhí)刑者應(yīng)，腳步落在木架上。那腳步每一下都穩(wěn)，如擊心鼓。繩索再次拉直，橫梁上的鐵環(huán)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叮。有人在人群后方低聲抽氣，又立刻捂住口鼻。書吏提筆，手微抖，筆尖在紙上絆了一下，留下一點墨。他深吸一口氣，續(xù)寫下去。

就在此刻，城內(nèi)某條巷子里忽然傳來一陣拍手聲。不是笑，也不是玩，是孩子打著節(jié)拍的習(xí)慣動作。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往白門這邊傳。昨天的童謠已被禁，今日沒有人唱。孩子只是拍手。他們不懂白門是什么，只在晨光里玩一個游戲。游戲到第三下，巷口一個老婦回頭，低聲止住。拍手聲短促落下。風(fēng)把那三下拍子拆開，散成極小的塵埃，漂回城門。

郭嘉的眼神很短地動了一下。他想到昨夜，他想到“誅心之言，可殺千古”。他知道童謠已經(jīng)不需要再唱，它已在許多人心里有了聲音。白門之后，這聲音會更清。清到某一日，天下只需聽見一兩個字，便能自己把后半句接出。他不為此喜，也不為此嘆。他只是把這件事記在心里，像記一道已完成的手術(shù)。

“行。”

曹操的手終究落下。

繩索將動的一剎，白門樓上突有陰影掠過，是云從東邊來，遮了一寸光。影壓在城磚上，像一只無形的手捂住了石。所有人的心跟著壓下一線。呂布抬頭，望了一眼那寸陰。他沒有說話。他只把腳下的石踩得更穩(wěn)了一點。

“軍師?！庇腥嗽诠紊韨?cè)極輕地喚了一聲，是荀攸。

郭嘉嗯了一聲。

荀攸道：“第十，已成?！?/p>

“未完?！惫蔚偷偷溃鞍组T之問只是把門關(guān)上。門后之事，才是第十殺的尾?！彼豢刺?，不看云，他看著呂布的眉心，那里有一條幾乎看不見的豎紋。昨夜之后，那條紋更深。他忽然有一種極難言說的感覺——像聽見深井里有風(fēng)，風(fēng)下還有水，水下……還有更深的東西。他把那感覺按住，沒有讓它長成任何一個可以稱呼的名字。

劉備緩緩?fù)撕笠徊?，袖中五指收攏，指尖微冷。他側(cè)臉望向曹操，目光如水，唇角不動。他心里卻在慢慢開一張網(wǎng)。網(wǎng)看不見，絲極細(xì)。今日白門，他記住了一個人，也記住了另一個人。他知道，這兩個人，日后都要與他棋盤相逢。他把這件事記下來，像記一筆賬。

白門樓下的風(fēng)又動了。繩端輕輕一顫，橫梁發(fā)出一聲更清的響。書吏提筆的手穩(wěn)了。他寫下最后一筆。墨香在空氣里散成一縷極淡的苦。執(zhí)刑者的手扣上木閂，木閂將落未落。那一縷云影又移開半寸，晨光重新照回兵刃的鋒面。鋒面亮了一亮，像眼睛開合。

郭嘉抬手，卻不是阻止，也不是催促。他只是把手掌平平伸出，在半空中虛按了一下——像替這座城、替這一天，按下一個無形的章。

章未印實，木閂尚未落下，一陣遠(yuǎn)處的馬蹄聲忽然從東門的官道上傳來。節(jié)奏分明，快而不亂。眾人側(cè)首。旗影在晨光里一閃，甲葉撞擊的聲音極輕。來者未至，塵尚未起，聲音先到。

曹操微抬下頜。夏侯惇已向那頭跨出一步。董昭低聲與書吏交代，讓他把最后的落筆稍稍停住。荀攸目光一凝，立刻計算著來者的身份與時間差。劉備眼角波瀾不顯，唇邊卻似有一絲說不清的笑意，又被他按下去了。

郭嘉轉(zhuǎn)頭，眸光一收。他沒有說話。他知道，無論是援軍，還是使者，還是白門之下某個舊故的最后掙扎，都不能改變已被問完的問題。問完，便是定。定了，便不會再散。

“等來者報?！辈懿俚?。

執(zhí)刑者持閂而立，木閂停在半空。繩索微動，在橫梁上發(fā)出極細(xì)的吱。白門門洞像一張極深的口，口里吞著風(fēng)，吐出冷。

呂布站在臺下，背直如前。他沒有回頭。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城外的某一處極遠(yuǎn)的地方。他看見的不是昨日，也不是今日，是一條他曾以為可以一直往前走的路。那路在虎牢關(guān)，熱且亮；那路在太師府，光且冷；那路在濮陽，血且重；那路此刻到白門，短得只剩一步。他明白這一步之后是什么。他也明白，這一步之前什么都已來不及。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那口氣撞在牙齒上，分成兩縷，消散。

郭嘉看著他，心底那條暗河慢慢下潛。他對自己說：第十殺，至此問畢。問畢之后，刀繩之事，俱是匠役。至于更深的那一層，不在城門之下，在天道之上。他把目光從呂布的眉心移開，緩緩抬起，望向白門之外的天。

天極淺。一線薄白像刀，一寸一寸，從夜的布上劃開。

——木閂在半空停著，繩索繃著，遠(yuǎn)處馬蹄聲將至未至。白門之問，刀未落，心已定。下一刻，或為最后一問的回響，或為決斷的終聲。整個濮陽，屏住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