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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神魂之戰(zhàn)（第2頁）

郭嘉睜眼，風(fēng)正把帳檐往里送。他把陣盤推遠半寸，不再按。此刻不需術(shù)。術(shù)只會把人的心從拍子上推落半步。他提筆，寫下三個字：“止、切、放?！比齻€字寫得不大，卻像三枚極小的鼓槌，分別點在三處徽上。止，落在城心；切，落在廟檐下的鼓；放，落在城外三股輕騎的腳尖。

“止。”荀彧在鼓樓點了點頭。鼓手的手抬起來又落下去，落在空中。鼓沒響，城心卻在這一息里感覺到一個看不見的“立”。小巷里快跑的人停了一下，呼吸由喉嚨退回胸腔。那座小廟的鼓官忽然覺得手心發(fā)澀，反拍叩在鼓皮上“嗤”的一聲，不再透。他皺眉，想換手，第二個鼓官伸手去接，鼓槌在半空里撞了一下，響出一絲很小的“啞”。啞了一顆心的氣。

“切。”程昱在小廟背后轉(zhuǎn)了一步，鈴未響，指已落。他不打鼓，他借廟后風(fēng)。他把兩塊磚墊在廟角的草窩上，草窩微微抬高，風(fēng)口改變半指。風(fēng)不再直沖鼓皮，風(fēng)繞過廟檐，拂在鼓官的耳后。耳后的癢讓人的手腕輕輕錯了半分。“錯”是不響的。可“錯”是一切術(shù)的命門。

“放?！睆堖|左右兩翼同時開扇，輕騎如兩條黑魚貼著城根游了一線，又合回林緣。許褚右手一抖，刀背落在一根馬樁上，木樁不響，自倒。那座小廟的三面小鼓再叩，叩聲不碎城外之靜，反被大地輕輕吞下。角聲在墻上又拔高了一記，拔得太急，在空處自己斷了。

“穩(wěn)?！辈懿俚吐暋Ｋ秧\繩輕輕一松，馬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這一步把三股黑線連成一筆。筆鋒未落，城內(nèi)角已慌。慌是好的。慌讓守者看見自己的手在抖，抖讓他們不敢先射。張遼在城北一線挑了一下，挑碎的不是磚，是人心里那點“我還能先發(fā)”的僥幸。

逆音沒有了。不是術(shù)滅，是意壓。壓住之后，爐內(nèi)的火更穩(wěn)。郭嘉把手從陣盤上收回來，放在膝上。鎖骨下的鱗貼得更緊，像一枚剛出爐的印，溫?zé)幔瑢嵲?。他知道?nèi)戰(zhàn)告一段落?？蛇@章的“神魂之戰(zhàn)”，只勝了一半。下一半，不在術(shù)，不在敵，在他自己。

他閉一下眼，回身再入井。

井底的火在意志里燃得剛好。他把門再關(guān)一線，像師傅收爐。他站在火邊，不再敲。他只是看。看久了，心會起別樣的欲。那欲不為勝而生，是為“更快、更準、更干凈”。它像一把磨得太過的刀向你輕輕伸出來，請求“不再要鞘”。

他伸手，把刀推回鞘。他輕聲說：“以火馭火，不做火?！?/p>

龍煞在門后低低哼了一聲，不是怒，是應(yīng)。它似乎對“鞘”二字起了新的認識：鞘不是束縛，是讓刀從不失準的工具。

井面有風(fēng)，風(fēng)中浮出一輪極淡的影。影不是敵，不是友，是他在星圖上早前點下的那顆小小墨點——“逆音”的對名：逆音既來，正拍須立。正拍立者，非術(shù)，乃志。

他合井，出帳。帳外風(fēng)把旌影吹得很直，像一根被按在正徽上的弦。營前小旗不動。曹操在遠處，馬立得穩(wěn)，影往東長了一指。

“軍師?！兵c從陰影里現(xiàn)身，低聲報：“小廟有鼓官三，皆以反拍擾陣。程仲德已換風(fēng)口，鼓自吃啞。張將軍已按原拍，輕騎不亂。許將軍未拔刀?！?/p>

“好?！惫吸c頭，“未拔刀，是最重的一步?！?/p>

鴆又道：“白馬城中‘囂’未散，城東鼓點不齊，城北角起又止?！?/p>

“聽。”郭嘉側(cè)耳。風(fēng)里真的有一絲尖，又像被一只手按了按。他輕輕笑一下：“他們在自己亂自己。我們不幫?！?/p>

他把“觀人”的門只開了一線。城頭某個把總頭上懸著一只黃狐，狐尾在風(fēng)里抖，眼里是惶然。狐之下站著的那個老吏頭上卻是一只烏龜，縮得緊，背厚，呼吸慢。他不看多，只看這二人，便知城內(nèi)“疾”的程度：狐多，龜少。狐多，堪嚇；龜少，堪取。便放下門，不再窺。

“軍師。”荀彧的傳令從鼓樓送來，“城心可穩(wěn)。白馬市舊亭笑聲已止，疑未起?？梢月犗乱慌摹！?/p>

“下一拍——”郭嘉抬筆，在紙上點了一點，又劃一橫，“爐。”他把這筆畫在心里，又輕輕說出四個字：“意志為爐?！?/p>

這四個字不是法旨，是他今晚給自己下的命令。爐在內(nèi)，刀在外。爐若不穩(wěn)，刀即失準。

他把“爐”的字寫完，轉(zhuǎn)身向北。遠處夜色正退，東方有一線極輕的白，像火被風(fēng)一吹，留下的灰。灰不臟。灰是計數(shù)。烏巢一役的灰，直到此刻仍在風(fēng)里如鹽一般薄薄撒著，在人的舌尖上留下一個“飽”的幻。那個幻會把白馬的貪再推高一指。他們會以為自己還能再撐一夜。再撐一夜，就是我們的“快”。

“文若。”他喚，“尾音再加一息?！?/p>

鼓樓上，荀彧抬手，鼓手的腕輕輕一勒。尾音一息，整座城心像被無形的線又拉緊一分。張遼在城外聽見，微微點頭。他抬鞭，三股輕騎向左如游，向右如折。許褚在右側(cè)壓手，刀仍背在掌中。曹操側(cè)過半身，看了一眼城門的檻木。他在心里數(shù)：三，二，一。

城里有人終于難忍，放出第一排箭。箭齊得不好，十二支里有四支偏上，三支偏下，五支正。他們以為這一排能試出城外陣列的實心與虛處。不知外陣的三股黑線恰恰在上一息換了位置，虛實調(diào)了半步。箭落地，黑影未亂。城上人的心先亂，角聲又起，起得短，落得快。

“可以上‘字’了。”張遼低聲說。他提鞭，在地上點了一點。三股黑線向前合，合成一個極簡單的“人”字。人字一覆，城根被那兩筆輕輕一壓，壓在城墻的氣上。墻不是人，但墻“呼吸”。這一壓，讓墻的呼吸也慢了一下。慢是最好的“削”。

郭嘉在城中以指為槌，落在陣盤上三下。不是“術(shù)”，是“拍”。第一下，止。第二下，切。第三下，放。三下落完，他回身再入井，把爐門扣緊。他怕“勝”的快感把爐里最早那三件“小事”的火吹滅。一滅，就只剩“火”。他不要“火”。他要“人”。

井內(nèi)龍煞抖了一下尾。不是躁，是興奮。它像被帶去第一回真正的戰(zhàn)陣，不在血泊，不在夢中，在禮與拍子的夾縫里。它學(xué)著抬頭，不吼；學(xué)著低頭，不卑。它在門后立著，像一列要出征的獸，等一聲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