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退一步,我頂?!兵c低聲。她已以一腳抵住帳柱,指節(jié)與柱皮摩擦,滲出細(xì)血。
“不?!惫螕u頭。他要讓“人”的骨知道這個重。他要用“意”去把“凡軀”的每一寸分量記牢——什么叫“撐”,什么叫“按”,什么叫“退”。他不能永遠(yuǎn)只讓“術(shù)”去擋。他若把一切托給“術(shù)”,遲早“人”會被“術(shù)”拿走。他寧肯在這一刻把“人”的極限,用痛寫在骨頭上。
橫梁第三次沉。他的肩胛里有東西輕輕裂開,隨即又被一絲極細(xì)的暖抹平。暖從鎖骨下那枚鱗背面透出,透得極淺,淺到只夠讓裂口“不再繼續(xù)裂”,不夠讓它立刻合。合得慢,是好。慢,才記得住。
他忽然聽見體內(nèi)某處發(fā)出一聲極輕的“錚”。不是骨,是血。血里有鐵的味,鐵里裹著一點(diǎn)點(diǎn)金。他看不見,但他知道:那是“禮”與“煞”在他的血里第一次握手。不是擁抱,是握手——逾矩者斬,聽令者賞。
“奉孝!”荀彧在鼓樓咬牙,仍壓著手勢不動。他看見橫梁第三沉,看見帳影傾斜,看見鴆以足抵柱。他也看見一件更小的事:風(fēng)吹過粥棚的口,將一只孩子的布口抬了一下,那孩子笑著把布口按回去,露出一顆牙。牙白得像一個字:人。
他忽然松了一口長氣。他知道今晚不該用急。他轉(zhuǎn)頭對鼓手道:“停在一?!?/p>
鼓手應(yīng)聲。鼓的尾音刻意拉長的一息,在這一刻不再拉。它停在“一”。停得穩(wěn),城心里的那個“立”才不致抖。
城根,許褚刀背壓縫,肩最后一扣,磚縫張開恰好一只腳的寬。第一人上,第二人隨,第三人不喘。張遼從女墻內(nèi)側(cè)封住一處最易反撲的轉(zhuǎn)角,狼牙棒在月光上一繞,棒身無血。狹處不殺,是他從郭嘉那里學(xué)來的“切”。切的是氣,不是人。
帳內(nèi),橫梁的重終于被郭嘉一點(diǎn)一點(diǎn)卸去。他退半步,鴆接上,橫梁喘了一口氣,帳頂從傾斜回到原位。燈芯跳了一下,又穩(wěn)住。香灰落在案邊,像小雪。他抬手,手背在燈下白得發(fā)亮,青筋一條條。那白不是虛,是血被逼至皮下的誠實(shí)。他將手放下,心里那口爐將火壓至最穩(wěn)的一線。
“軍師。”鴆低聲,“肩——”
“缺一縫,無妨。”他笑,并不逞強(qiáng)。他坐回案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一次“以意馭重”的每一步細(xì)節(jié)記牢。骨縫在哪里咔,肌肉在哪里逆著力收攏,呼吸哪里的闊與窄最合拍。他把這些在心里寫成字:撐,在上,按,在下,退,在中。三字一合,乃“度”。
他閉眼,星圖在識海里短暫一亮,即刻收回。龍煞伏門,尾在地上輕輕一掃,像在無聲地說:記住了。它不再躁。它像一支知道該何時(shí)發(fā)聲的管,吹在禮樂的后面,補(bǔ)一絲低音。
“軍師!”外騎自北門傳語,“城北角已穩(wěn),張將軍請字?!?/p>
“寫‘人’?!惫蔚?,“人之后,再寫‘止’?!?/p>
“得令。”傳語者去。
“寫‘止’,城內(nèi)人心先止,彼不敢再亂射?!兵c復(fù)述,像讓自己也記住這個拍子。
“是?!惫纹鹕?,伸手取筆。筆甫落,胸口忽然一緊。
不是外發(fā),是內(nèi)沖——爐內(nèi)那一絲被金線壓住的火,因他在骨縫里承重太久而試圖向上探一指。它并非“煞”的叛逆,而是“人”的求生:身體在極限邊緣,會以痛把人往外推,讓人離開重。若任它推,他今夜便能少承一點(diǎn),明日則要多償十倍。
他把指尖壓在案沿,輕輕一按。
“以火馭火,不做火?!彼吐暎裾f給自己,也像說給那一絲想抬頭的暖。暖停了停,收回去。門檻處“禁”字微亮,像碑上字遇雨。
他提筆,再落,寫下兩行:
“凡軀此夜識其界,
金血自此學(xué)其規(guī)?!?/p>
寫下“金血”,他心里忽地一沉。金血非神血,非仙血。它是“禮”與“煞”經(jīng)“人”之爐后彼此相容的一點(diǎn)點(diǎn)“金”。金不耀眼,金是秤。血里若有秤,刀便不會輕。秤若不平,刀便是禍。
他狹長的指在紙上停住片刻,隨即又落,添三句小注:
“金不外泄,
不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