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天子之決,最后的“體面”
開篇鉤子:辰時將至,旗下的斬臺沒有帷幕,風(fēng)把“安”字扶得筆直,像在告訴城里每一個人——今日看的是法,不是刀。
北坊口的人潮順著橋慢慢挪動。最前面的老人端著碗,腳步很穩(wěn)。太學(xué)生站上石級,先讀“祀告”,再讀“三犯”。許褚?guī)П杏跀嘏_兩側(cè),甲葉無聲。荀彧把“遷都告示”新刻的第一塊板交給司吏,板上十條字大如拳,最上那行寫著“以安為先,以活為重”。程昱與鴆立在旗影里,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同一個方向——那個嗓子被溫水潤過的漢子,正從人群里被司吏領(lǐng)出。
他跪在旗前。臉上的灰洗過,露出一道斜斜的火疤。司吏照例問名、問里保、問所聞所見。他嗓音比昨日亮,第一句卻不是喊。他咽了一口唾沫,把眼睛抬起來,正對著旗:“小人姓祁,北坊人。昨日與前日……錯了?!彼劢怯兴钟采鷫鹤?,“有人給了一袋鹽,說喊一句有銀子。小人……貪了?!?/p>
“第二問。”司吏讀板,“誰給的?!?/p>
祁某閉了一下眼:“城外白斗篷?!?/p>
人群里有冷氣冒出來。并不喧嘩,只是很整齊地倒了一口氣。許褚抬手,讓司吏退開。他親自把一碗溫水遞給祁某:“喝了再答?!逼钅畴p手捧碗,喝得很慢。喝完,他把空碗舉高,又放下,啞聲道:“我認?!?/p>
“第三犯?!碧珜W(xué)生接過“法帖”,把“斬”字念得極清。念完,他把紙釘在旗下,轉(zhuǎn)身朝人群一躬,像把一件教書的事講完。許褚按律行法。刀落處干凈利索。沒有懸首。尸歸家。斬臺下,醫(yī)官與司吏分頭維持秩序,把圍上來的目光輕輕推開。
“殺罪,不殺人。”荀彧在旗下低聲。他知道這一句是給全城聽,也是給自己聽。
風(fēng)向換了一寸,灰往外走。有人把手里攥了一夜的石頭丟回地面,發(fā)出一個小小的響。祁某的妻在角落里捂著臉,沒有哭出聲。太學(xué)生上前,低聲說了一句“節(jié)哀”,把她扶到旗影下坐好,再把自己的粥碗挪過去半碗。她點頭,接了,手指在碗沿上抖了抖,終于穩(wěn)住。
這時,天子來了。
不是車。沒有華蓋。沒有鼓樂。只是兩名侍從攙著一個消瘦的人,從宗廟東階的陰影里走到旗下。他穿著麻衣,衣帶很舊。臉上的倦沒有遮。眼睛卻亮得不合時令。人群自發(fā)后退一圈。太常使與諸太學(xué)生同時趨前要拜,被天子抬手制住。天子看了一眼方才還帶血的斬臺,再看了看那面“安”字。他停了停,轉(zhuǎn)向郭嘉,開口第一句很輕:“朕,來晚了?!?/p>
“已不晚?!惫喂笆帧B曇敉瑯雍茌p。
天子目光落到板上那些大字。他把手伸過去,指尖停在“先老后少”四字上。那手指很瘦,指節(jié)像竹。他點了一下,像是在心里把這四個字刻了一遍。然后他回身,看向人群:“朕要說三件事?!?/p>
他說“朕”的時候沒有抬下巴。只是站直了一點。
“第一,東行?!碧熳油W“胂?,“宗廟毀,禮不滅。三日之內(nèi),遷祀移位,旗行在前,人居中,車在后。朕與百官隨行,不棄民,不閉門?!?/p>
“第二,先后?!彼谜菩脑凇跋壤虾笊佟鄙陷p輕按了一記,“朕親立此牌。夫有父母者,先讓父母;少者,后。此牌隨隊,所至之處禮不離身?!?/p>
“第三,體面?!碧熳犹鹧?,望向城的盡頭,又落回到眾人的臉上,“朕既為天子,不可無體面。體面不在車馬,不在幢幢羽葆,在此安字,在此法字,在此一碗粥。朕今日在旗下立,不坐車,不上殿,是為朕與社稷留最后一分體面?!抟蛄形挥懸晃?。”
人群靜下來。
“社稷之土?!碧熳訉μJ沟溃叭∫淮?,裹以麻,交朕手。朕親持,行至東門?!?/p>
太常使眼圈一熱,幾乎站不穩(wěn)。他頓首而去。片刻后,他捧來一個小小的麻囊,麻囊里是從宗廟基石下剜出的土,還帶著濕。天子接過,雙手纏緊。那一剎,他的手不再抖。像一根細線找到了要系的鉤。
郭嘉在旁看著。他看見天子的肩在微微抬起。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昨夜起談的“橋”“法”“粥”“旗”,到了這一步,缺的不是“謀”,而是“人”。這個人必須自己站在光里,選擇“體面”的方式。若由他替天子去擺這個姿勢,旗挑得再高,終歸是他在做。他低頭,抬手,微攏了攏斗篷的襟,退了一步,把位讓開。
“朕還有三條令。”天子不看他,目光直著落向人群,“一,赦‘前兩犯’之輕罪,記名不入籍,家不散。二,凡護橋護粥者,名列‘義’,隨隊至許都,立碑于東門外。三,敢假旗號擾行者,朕親簽‘法帖’,依三犯之律從重。”
他的聲音不高。每一個字卻像落在木上,砸出淺淺一痕。那痕不深,但看得見。人群里傳出一陣人心壓下去的聲音。不是歡呼,是一片很整齊的吸氣,然后緩緩?fù)鲁?。風(fēng)順勢平了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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