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黑。”月英笑出了酒窩,“‘石牙’。把‘石鎖’變成短牙,平時藏在槽下,急時起,腳不傷,陣可合?!€有‘計數(shù)滑輪’,放到‘平準車’上,領(lǐng)米之人自取自計,小吏只看。人多不亂,手慢不擠?!?/p>
“你這手,”程昱笑,“比矛快,比盾穩(wěn)?!?/p>
“我只是匠?!痹掠⑹栈匦σ?,“矛是‘信’,盾也是‘信’。我守的是能讓人信的‘法’?!?/p>
日光向西,影子拉長。影子錢莊甲號的隊伍不再竄動,白石臺前的名字一行行長出來。尚書臺把第一批“十二行”的印章遞下去,玄圭挨個校,真。北車人看了看天色,收了袖。他們以為最鋒利的矛刺在“錢”與“言”,不料刺在人的手掌與石上,軟得進不去。
然而風從北頭仍在盤。傍晚,傳令官再一次跑入,跪道:“啟府!城外北渡,有小股馬隊晝伏夜出,疑截糧。上游縣倉傳回:兩處糧船被迫折返?!?/p>
“最強之矛要去打‘最堅之盾’的源頭了。”荀彧的扇面一收,“他們要捅‘倉’?!?/p>
“盾不在倉口,在倉單?!惫挝⑿Γ鄣讌s沉,“——開‘倉券互換’?!?/p>
“倉券互換?”度支持疑。
“持‘憑券’者,今日起可換‘倉券’?!惫蔚溃曇舨痪o不慢,“‘倉券’上寫船名、卡位、重量,由‘九章’之‘倉’刻印,玄圭校驗。糧未到,券先到;券在手,米在市。若三日內(nèi)糧不到,許府以官庫補差;三日內(nèi)糧到,‘倉券’自動換實?!屆滩恢铡??!?/p>
“好?!辈懿僦链说谝淮纬雎暎檀俣?,“以券攻刀。擾倉者,軍法,不贅?!?/p>
“遵?!比痉致范?。尚書臺刻“倉券”;度支主賬;將作署撥出“平準車”兩列專走倉券路線。白石臺旁,十二行的掌柜們握著新鮮的“倉券”,互相看了看,又看“價牌石”,心里似乎都靜了一寸。
夜色漸深,樣街燈色如金。聽震匣的墨針在“可”內(nèi)上下游移,風盤的黑石停在“癸”的刻點上。北渡那邊偶爾揚起一點火光,很快被風壓滅。兩家動搖的商賈最終在“白石臺”前各簽了一個“悔”字,黑得眼睛疼。人群在一陣短促的嗟嘆后,竟然也釋了一口氣:原來“悔”也可以刻在石上,不是只刻在人心里。
子時前,影子錢莊的賬本合上,今日價未破上限,兌付無滯。倉券第一批放出,回收順暢。尚書臺在“尺籍”的最后一頁寫下小字:白石立,十二行立,倉券行。杜畿把“九章尺”再貼著玄圭看了一眼,青光不冷了,像被燈火溫過。
“奉孝?!避鲝c他并肩走在廊下,燈影拉長了兩人的背,“最強的矛,打最堅的盾,今日算打了第一回。”
“哪有‘最’?!惫屋p笑,咳意壓下,“只有‘更’?!?/p>
“更?”荀彧挑眉。
“他們的矛會換法,我們的盾也要長厚。”郭嘉抬手,輕輕點了點“價牌石”與“白石臺”,“下一回,不只在市,不只在錢,會在糧道與人心之間的暗處?!芤崆罢驹谀抢??!?/p>
“站在哪里?”
“站在‘看’字里?!惫瓮蛐∨_。漢獻帝已退,卻留燈一盞。那燈不亮不暗,像一顆在風里穩(wěn)穩(wěn)跳著的心。
北風繞城不進,沿河而去。客館之中,北使坐在暗處,指尖輕輕摩挲那張押了印的賭約。他并不惱,甚至笑。笑里有寒:“矛未盡,盾未盡。我們看誰先換得更快?!?/p>
窗外,一枚小小的“倉券”在燈下晃了一下,落入某人的袖中。那只袖子屬于白石臺前刻了“悔”的一位掌柜。他抬頭看了一眼“看”,低低地嘆了口氣,往家里走。
——夜過半,燈不滅。城的“盾”在燈下合縫成甲,“矛”在遠處換刃磨光。明日之爭,不在廊下,不在石前,在渡口與倉口,在一張張券與一條條賬里。誰先失手,便先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