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地下龍脈,無聲的“呼吸”
入夜無風。許都半成的城廓像一條伏在土地上的獸,背脊未曾披鱗,腹腔卻先起伏。營火收了,工棚的燈逐盞熄去,最后只留下一枚紅心,跳在新立的“丹鼎”旁。那紅心隨著地底某種緩慢的節(jié)律明明滅滅,像是在與看不見的東西呼吸對拍。
郭嘉將披風攏緊,站在丹鼎北側(cè)的石臺上注視良久。他聽見一種非常細微的“嘶嘶聲”,并非風,是土在換氣。那聲音只在他耳邊,又像在他骨里。他舌尖有一瞬發(fā)麻——曾經(jīng)折磨他多年的“龍煞余毒”,在這細微的節(jié)律里微微退縮,像被某種更強的律法按住。
“它醒過來了?!彼吐?。
黃月英從陰影里走出,肩上扛著一件古怪的器具。細木成盤,盤面繃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獸皮,皮上撒著極細的白砂。盤底穿插銅絲與竹簧,四角各懸一枚水囊。她把器具放下,指尖一彈,薄皮輕顫,白砂流成漩。砂的線條一瞬連成網(wǎng),網(wǎng)的中點安靜得像一只沒有睜開的眼。
“地聽?!彼涯侵黄骶咄浦恋ざ吘?,“水囊定標高,竹簧聽頻率,白砂畫脈流。城的第一口‘呼吸’,得先把譜記下來?!?/p>
郭嘉笑了笑:“你這‘譜’,改日要寫進工律?!?/p>
黃月英未答,朝后揮手。幾名司量的少年抬來木箱,箱蓋內(nèi)側(cè)釘著細密的刻度表和十幾支短小的銅釘。她從箱中取出三根銅釘,分別插在丹鼎周圍的石縫里,釘頭刻著“子”“午”“酉”。她又取出一柄短柄錐,錐尖包著蠟。她將蠟錐按在地面,蠟軟化,沁入土層。“從此處下?!印癁楸毖郏纭癁槟涎?,‘酉’為西眼。今夜先開北。”
“開眼之前,先立律?!彼D(zhuǎn)身,讓司書舉牌。木牌上寫著十二字:“十不掘,二不沖,先定‘氣’后定‘器’?!笔痪颍旱夭黄讲痪颍赐瞬痪?,風未測不掘,木未撐不掘,繩未檢不掘,信號不明不掘,人心不齊不掘,陌人不退不掘,夜色不明不掘,病者在陣不掘。二不沖:舊井不沖,新脈不沖。
“聽令而后動,動必有度?!彼掌鹉九疲敖裢碇蛔觥牎c‘引’,不做‘奪’?!?/p>
丹鼎旁的影子里,一名黑衣護衛(wèi)應(yīng)聲上前,抱拳而立。他是白日里擋住兩名陌生人的那位,目光冷而清,腰側(cè)懸著短刃與繩索。他身后又現(xiàn)三人,皆穿工服,背著細長的木筒和短鏟。
郭嘉看向黃月英:“需要幾人下?”
“下四,上七。四人為‘聽’,七人為‘守’。你在上,給我‘律’。”她把一枚刻著“律”字的小木籌遞給他,“有人亂了節(jié)拍,你喊停,哪怕是我?!?/p>
她將“地聽盤”安在丹鼎北側(cè),令司量少年向盤上的白砂輕吹,砂紋松動。她抬了一下下頜,黑衣護衛(wèi)已將地面第一處“北眼”掘開,一個只容一人側(cè)身的圓口呈出,口沿木樁支撐,繩索垂下。護衛(wèi)先下,隨后兩名工正攜“蠟錐”“平水管”順繩而降。最后一人抱著木制的“地脈針”——形如豎琴的板,板上鑲著十二根細竹,竹下又壓著十二枚小銅片。
繩索輕晃,井里傳來短短的口令。黃月英側(cè)耳,“地面靜?!彼郑芈牨P上水囊就有少年輕輕抬高半寸,四角的水面齊齊回到水平。片刻之后,白砂紋理慢慢匯成一條細長的“魚脊”?!皝砹??!彼p聲,“北氣從二尺四入,三尺八分散?!?/p>
郭嘉斂目。那條“魚脊”在他眼里不只是紋,他能在心里感覺到一股涼意的下潛與回涌。月英抬起左手,右手執(zhí)竹簧,像指揮一般輕輕一點,井下傳來“知——”的應(yīng)答。又一瞬地聽盤上的白砂突然一顫,打散,又迅速歸線,只是尾端多了一道“逆鉤”。
“逆息。”黃月英眼神一暗,“有人在北眼下扎了釘,釘上有油?!?/p>
“能解嗎?”郭嘉問。
“能?!彼恼Z氣很平靜,“‘釘’壓的是皮,‘脈’在筋。把釘不拔,只轉(zhuǎn)向?!彼疽饩?,黑衣護衛(wèi)傳信,短短兩聲,像兩次心跳。井下少頃傳來回音,三聲短,一聲長,意味“已見釘”。黃月英換上另一枚“地脈針”。這一次竹簧極細,像一把無形小梳。她將針尾與地聽盤相連,輕輕一推,一縷幾乎不可見的風從丹鼎孔里吐出,風經(jīng)由“子午酉”三釘頭之間的夾角,化成一條細細的氣線,沿著地表沉入井中。
“引息。”她道,“先順后逆,借脈彎曲?!?/p>
白砂上的“魚脊”微微側(cè)身,逆鉤那一側(cè)像被人從背后悄悄拽了一把,原本刺回來的那一小段鉤狀紋理,先是僵住,又像想清楚了什么似的,順著主線挪開半指寬。
“好看?!惫屋p嘆。那一瞬間,他胸內(nèi)也像被理順一段。曾經(jīng)在濮陽夜里發(fā)作的那一陣“黑霧”,如今只剩一個影。影在往后退,退到骨骼最深的縫里,再不敢張牙。
“還不夠。”黃月英按住地聽盤,“北眼下另有東西?!?/p>
她抽出一枚黑色的小片,貼在竹簧之下。片上一面鍍亮,一面粗糙。她將粗糙面朝上,輕輕掀起。白砂紋理當即出現(xiàn)了第二道更細的震線,那線不是來自北,而像從很遠的地方斜斜逼近。黃月英瞇眼:“不是我們在呼吸,是有人在——聽我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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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眸光微沉:“北地那位?”
“像?!彼赶虬咨吧夏堑佬本€,“從冀北向南,呼吸不勻。像一個巨人跑步時張著嘴,想把我們的氣搶走。我們現(xiàn)在在打地底的慢仗,可別被人從上面扯掉肺葉?!?/p>
“先把自己的氣管通了,再談外患。”郭嘉垂眼,指尖扣了扣小木籌,“律不亂,心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