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看在眼里,心里不覺暗暗點頭——“靜、裂、合”,他先靜了許邶的心,再裂了糧道的縫,終要合成軍心這口氣。
【時序角標(biāo):同日·申末|曹營外廊】
日頭西斜。營門外廊的影子長過了第二根臺階。
郭嘉獨(dú)自立在廊檐下,風(fēng)從旌旗的骨縫里過,吹起旗面一角。那一角上,有根線頭,在來回跳。線頭的舞步像是某種小獸的呼吸,時急時緩。
他側(cè)耳,能聽見更遠(yuǎn)處的另一種呼吸——諸侯各營炊煙起落的節(jié)奏不再一致,有的先起,有的晚熄;更遠(yuǎn)處,牙旗交換的號子也亂了一拍,疊在一起時,竟讓空氣里生出一種細(xì)微的“撕扯聲”。
他把手輕輕按在胸口。
黑影在心內(nèi)壁緩緩游,像在舔一口傷,又像在為下一口咬做準(zhǔn)備。它并不屬于他;它也知道自己并不屬于他。但他們在今日達(dá)成某種近乎“共犯”的默契:你給我氣,我替你找縫??p多了,氣便自來。氣一來,命與局,便能連成線。
腳步聲在背后響起,穩(wěn)而不急。曹操立在他身側(cè),沒有看他,也沒有看遠(yuǎn)處的旗,只對著西沉的日頭吐出兩個極輕的字:“如何?”
“風(fēng)起來了。”郭嘉答,“起在‘青萍’之末。”
曹操笑了一下,“青萍?”他轉(zhuǎn)臉,“你是說——從不起眼處起,有所掀翻?”
“是?!惫翁鹣骂M,眼神在余光里鋒利一寸,“今日之后,聯(lián)軍再難回頭。明日,諸營各生私心。后日,有人借故撤兵。再后,天下崩解。”
他的聲音極淡,卻像在一塊巨石上輕輕畫了一條線,“別人眼里是災(zāi),嘉眼里——是狩獵場?!?/p>
曹操看了他半晌,忽而伸掌,像要拍他的肩,又像要按住他的心。手到半途,停住,改為收回。
他把手負(fù)在身后,抬眼望天。天色未盡,云像被人從中間割開。割口處,露出極淺的一抹銀。他在心底極輕地嘆,嘆的是“賊”與“王”兩字之間那道窄橋。
昨夜他已踏上,今日他更往前一步。這一步,有人替他把路面擦干凈了。
“奉孝?!辈懿俚?。
“在?!?/p>
“本侯——愛才。”他沒有看他,“亦好殺。你可知?”
“知。”郭嘉答,“主公不怕成為賊,只怕成不了王。”
曹操失笑,搖頭:“滾?!?/p>
郭嘉拱手,笑意極淺。他回身,踏下臺階。臺階上的土很干,踩上去發(fā)出細(xì)碎的聲。他忽然覺著這聲音好聽——像一把音色粗糙卻貼心的琴,在他腳下應(yīng)著他的每一步。
【時序角標(biāo):同夜·亥正|軍師府】
夜來得很快。
軍師府暫時借曹營偏院一隅,屋內(nèi)陳設(shè)簡,案上只有一盞小燈、一卷殘紙、一柄未開封的新筆。燈火一明一滅,像在呼吸。郭嘉坐下,慢慢攤開殘紙。
紙上是今晨起草的三行字:
【靜——止浮名;裂——挑私心;合——?dú)w大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