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梧閣的門被推開時,沈青梧正望著窗紙上那道影子。
龍靴碾過青磚的聲音在門檻外頓住,有檀香混著松煙墨的氣息涌進來——是蕭玄策常用的沉水香。
“婕妤這病得蹊蹺。”他的聲音像浸了冰的玉,“太醫(yī)院說你脈息虛浮如游絲,可朕站在這兒,倒覺得你清醒得很?!?/p>
沈青梧掀了掀被角坐起,素白中衣下,契約紋在鎖骨處若隱若現(xiàn)。
她抬眼時,左眼的暗紋隨著動作流轉(zhuǎn),像有黑霧在眼尾洇開:“陛下若來看笑話,臣妾勸您趁早?!彼父馆p輕按在心口,“畢竟陽壽折了小半的人,可沒力氣陪您演君臣相得的戲?!?/p>
蕭玄策的目光在她眼尾的暗紋上頓了頓,忽然笑了。
他伸手拾起案上涼透的藥碗,瓷底與木案相碰,發(fā)出清脆的響:“朕聽說,你昨日在冥墟邊緣刻了道符?!彼鬼⒅幹锏牡褂埃暗孛}里的血字,筆鋒倒和你契約紋一個模子?!?/p>
沈青梧的指尖在被單下蜷起。
她早該想到,蕭玄策掘通幽渠時,必然會發(fā)現(xiàn)她設(shè)的阻。
可此刻聽他直言,心口的契約紋還是灼痛起來——那是地府契約在警告她,莫要與皇權(quán)硬碰。
“陛下既然知道此路不通,又何必執(zhí)著?”她扯了扯嘴角,“陰司有陰司的規(guī)矩,皇權(quán)……”
“皇權(quán)能改山河。”蕭玄策打斷她,將藥碗重重擱回案上。
他俯身逼近,龍紋暗繡的袖口擦過她手背,“就像朕能改通幽渠的走向,也能改你的規(guī)矩。”他的指節(jié)抵在她鎖骨處的契約紋上,“這東西,真能困得住朕?”
沈青梧的呼吸一滯。
契約紋下的皮膚像被火燙,可她反而笑了,眼尾的黑霧翻涌得更烈:“陛下不妨試試?!彼穆曇糨p得像嘆息,“只是到時候,您失去的,可不止一條通幽渠?!?/p>
殿外傳來小鳶端茶的腳步聲。
蕭玄策直起身,整理袖扣的動作慢條斯理:“朕今日來,是要告訴你——三日后,北陵秋祭。”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龍袍掃過青磚,“所有早夭的皇子皇女,都會被重新安葬?!?/p>
沈青梧的瞳孔驟縮。
北陵偏角無碑無銘的孤冢,她昨日剛從小鳶的密報里聽過。
蕭玄策這話說得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她心上——他是在試探,還是……
“陛下慢走?!彼炕卮差^,聲音忽然甜得發(fā)膩,“臣妾定當準備些紙錢,給小皇子們燒燒。”
蕭玄策在門口停步,側(cè)頭時眉峰微挑:“朕倒希望,你燒的不止是紙錢?!?/p>
門扉閉合的瞬間,沈青梧猛地捂住嘴。
喉間涌上腥甜,指縫里滲出的血珠落在被單上,像朵妖異的紅梅。
她盯著那抹紅,忽然低笑出聲——蕭玄策這只老狐貍,到底還是露出了爪子。
“阿姊!”小鳶端著茶盤撞進來,茶盞叮當亂響,“您又……”
“無妨?!鄙蚯辔喑榱伺磷硬磷?,“去把青蚨蟲收的密圖拿來。”她頓了頓,“再備盆冷水?!?/p>
小鳶的手還在抖。
她跑到妝臺前,從鎏金匣里取出那只青蚨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