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風(fēng),冷得像刀。
冷宮殘檐斷瓦間,沈青梧跪坐于塵土之上,血染素裙。
她手中那盞骨燈幽幽燃著,燈火如魂,映出她蒼白如紙的臉。
燈芯里囚禁的,是數(shù)十只被血網(wǎng)捕獲的筆靈——那些藏身文字、篡改律令、以墨為刃的偽判之影。
它們?nèi)栽趻暝l(fā)出無聲尖嘯,在骨燈內(nèi)壁撞出陣陣漣漪般的黑紋。
“斷筆?!彼蛦?,聲音沙啞如枯葉摩擦,“你說過,紙語可逆讀。”
斷筆盤坐在她身側(cè),形體已近乎透明,仿佛一縷隨時會散去的舊墨。
他緩緩點頭,指尖顫抖地指向骨燈:“以心為鏡,以痛為引……你要看它們的記憶,就得先讓它們的執(zhí)念鉆進(jìn)你的骨頭里。”
沈青梧沒有猶豫。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骨燈之上。
剎那間,燈火暴漲!
一道漆黑旋渦在燈中炸開,無數(shù)破碎畫面如潮水倒灌,涌入她的識海——
百年前,雪夜。
一名披發(fā)狂士蜷縮在刑場角落,雙手被鐵鏈鎖住,口中卻仍嘶吼不休:“律法已死!我以祖?zhèn)髦旃P立誓——凡異端者,必書其罪!哪怕天道不公,我也要親手寫下你們的罪狀!”
話音未落,劊子手一刀斬下。
頭顱滾落雪地,雙目猶睜。
而那支通體赤紅的朱筆,竟自行飛起,沒入火堆深處,吞盡尸骨余燼,從此隱匿世間。
畫面一轉(zhuǎn),墨刑堂密室。
每代掌權(quán)者于子夜獨坐案前,焚香叩首,恭敬奉上新抄律條。
他們不知道,自己正將靈魂獻(xiàn)祭給一支早已成魔的筆。
每一次書寫,都是對冤魂的二次審判;每一行墨跡,都浸透無辜者的血淚。
“原來如此。”沈青梧睜開眼,眸中寒光似刃,“你們不是執(zhí)法者,是養(yǎng)鬼的人?!?/p>
她抬手,金釵直貫骨燈中央!
“轟——”
一聲悶響自燈心炸裂,筆靈哀嚎四散,盡數(shù)被煉化成一道猩紅符箓,順著金釵流入她心口。
皮膚撕裂,鮮血涌出,那符如活物般纏繞心臟,與原本烙印的“赦”字并列而立,隱隱交織。
兩字未合,卻已有冥冥之力牽引。
就在此刻,冷宮鐵門“哐當(dāng)”一聲巨響,震落積塵。
一個佝僂身影踉蹌走入,背著一卷殘破竹簡,衣衫襤褸,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