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清明臺(tái),天地未醒,唯有一卷橫陳于石臺(tái)之上的終判卷仍在低鳴。
墨跡翻涌如血,九百虛影跪伏不散,魂影繚繞間,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卻無人能替他們開口。
線清仍跪在陣心,額角血痕未干,指尖殘留著夢境中的灼痛——那根刺入沈青梧心口的最后一根銀針,仿佛也穿過了她的靈魂。
她顫抖著將“清明結(jié)”銀牌重新戴回胸前,冰冷的金屬貼上滾燙的皮膚,激起一陣戰(zhàn)栗。
“不是我們?cè)趲湍恪彼?,聲音輕得像風(fēng)里的一縷灰,“是你早就在替我們活著。”
話音落時(shí),第一縷晨光尚未破云,六道身影已自宮道盡頭踉蹌而來。
他們皆是記契人,面色蒼白如紙,眼底布滿血絲,有人嘴角滲血,有人手臂不自覺地抽搐——那是承載他人記憶反噬的代價(jià)。
可他們無一退縮,一步一步,踏著殘霜碎雪,走入清明臺(tái)。
老宮女捧著兒子的玉佩,枯手微顫:“我兒死時(shí)才十七歲,連墳都沒有?!?/p>
侍衛(wèi)拖著斷腿,咬牙叩首:“兄弟們戰(zhàn)死沙場,卻被說通敵叛國……我不怕痛,只要能讓真相見天日。”
一名曾被貶為奴的文官,雙目失明,卻昂首而立:“我愿承一段她的苦,換一句‘臣無罪’。”
七人再度圍成圓環(huán),血?dú)馀c執(zhí)念交織,符文重新亮起,幽光順著地脈游走,直通寢殿方向。
而此刻,沈青梧睜開了眼。
她躺在床榻之上,呼吸不再微弱如絲,掌心“清明結(jié)”的印記微微發(fā)燙,像是有人在遙遠(yuǎn)之處呼喚她的名字。
她低頭看手——那三根早已化作飛灰的手指,竟泛出淡淡的血色,皮肉如春雪初融,緩緩重生。
這不是奇跡。
這是明燈重燃的征兆。
窗外忽有銀蝶成群,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繞梁三匝,翅翼劃破寂靜,齊齊振翅北去——仿佛在為誰引路。
她猛然起身,不顧宮人驚呼阻攔,赤足奔出寢殿。
寒風(fēng)割面,裙裾翻飛如旗,她一路穿過重重宮門,腳步未曾停歇,直到御書房外。
門扉半啟,燭火昏黃。
蕭玄策伏案而眠,龍袍凌亂,額角那道黑痕如活蛇般蜿蜒游走,隱隱透出紫氣。
那是強(qiáng)行承接記憶反噬的后果——不屬于他的痛楚正在啃噬神魂。
她駐足良久,眸光微動(dòng)。
前世她不信人性,今生卻一次又一次被人托付性命。
這個(gè)男人,昨夜以血祭玉鎖,說“朕來借一半債”,如今毒已入腦,卻不肯退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