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晃著酒杯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看他:“嗯?”
“就是……一直要這么…小心?!彼遄弥迷~,聲音低沉,目光落在跳躍的電子火焰上,側(cè)臉線條顯得有些緊繃,“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表情,注意言行,注意身邊每一個可能的角度……不能出錯,不能有弱點,甚至不能……真正地放松?!?/p>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種與他年輕外表不符的、深切的疲憊感,仿佛感同身受。
秦薇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酒精讓她比平時更愿意觸碰這類話題。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透著一絲罕見的倦?。骸袄郯 T趺磿焕??!彼D了頓,自嘲地笑了笑,“但這就是選擇的代價,不是嗎?站在這個位置上,享受了多少光環(huán),就要承受多少重量。習(xí)慣了?!?/p>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楚然卻聽出了話語底下那深不見底的、日積月累的壓力與孤獨。他的心像是被細針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忽然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滿了某種沖動和…一種近乎孤勇的真誠:“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果有一天,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呢?”
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溫馨的氛圍。
秦薇握著酒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節(jié)微微泛白。她臉上的松弛感迅速褪去,一層熟悉的、冷靜自持的面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覆蓋上來。她垂下眼眸,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避開了他灼熱的視線。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壁爐電子火焰模擬出的、細微的“噼啪”聲和慵懶的爵士樂在背景里流淌。
過了好幾秒,秦薇才抬起眼,目光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貫的平靜淡然,甚至帶上了一絲官方的疏離,她用了最標(biāo)準(zhǔn)、最安全的答案:“那就按照協(xié)議來處理。危機公關(guān),聲明,切割……把損害降到最低。這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不是嗎?”
她的語氣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像一個最冷靜的ceo在陳述一項既定的商業(yè)預(yù)案。
楚然眼中那簇因為酒精和氛圍而燃起的、充滿希冀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他嘴角那點笑意也凝固了,慢慢消失。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良久,才極輕地“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
“是啊……說好的。”他低聲重復(fù)了一句,仰頭將杯中剩余的酒一飲而盡。酒精讓他白皙的皮膚染上了一層薄紅,眼底也泛起些許血絲,卻更襯得那雙眸子漆黑如墨,里面翻涌著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和尷尬。
秦薇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心里并非毫無觸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冰冷而現(xiàn)實,可能傷到了他。但林娜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能,也不敢給出任何超出協(xié)議范圍的、不切實際的承諾。那太危險了,對他,對她,都是。
她試圖緩和一下氣氛,輕輕用腳尖碰了碰他的小腿(這是他們之間極少有的、帶著點親昵意味的小動作),語氣放緩了些:“怎么突然問這個?今天聽到什么風(fēng)聲了?”
楚然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眼神卻有些閃爍:“沒有,就是……突然有點胡思亂想。喝多了吧。”他試圖用輕松的語氣掩蓋過去,但那笑容顯得有些勉強。
秦薇凝視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更多線索。她總覺得,他今晚似乎有些反常,不僅僅是酒精的作用。那種突如其來的、關(guān)于“被發(fā)現(xiàn)”的假設(shè)性提問,更像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或者……是他內(nèi)心某種不安的投射?
但他掩飾得很好,那點異常很快被他用慣有的、略帶靦腆和依賴的眼神覆蓋過去。他甚至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拿起酒瓶又給她添了一點酒:“不說這個了。薇薇姐,你下周是不是要去巴黎看秀?”
話題被引開,氣氛重新變得輕松起來,但某些東西,似乎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剛才那一刻的凝重與試探,像一道細微的裂痕,無聲地嵌入了這個溫馨夜晚的完美表象之下。
又聊了一會兒,酒意漸濃,倦意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