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山脊邊,望向遠處那片被蛛絲與陰影覆蓋的群山。那里是真夢的宮殿,她侍奉了數(shù)百年的地方。想到此處,她胸口一緊。那位“幽絲之母”或許仍坐在絲織的王座上,對她的離去一無所覺。八重閉上眼,風掠過她的長發(fā),帶來意外的溫暖——對終年以寒氣為生的雪之妖靈而言,這種溫度近乎陌生。
她再次睜眼,前方的林地漸漸下陷。透過枝葉的縫隙,她看見光正邊境的燈火在夜色中閃爍,溫柔而朦朧。那是人類的村莊。八重凝視著那片光,心頭升起久違的酸楚與向往。她已太久沒有這樣看過人類的居所,不帶命令,不帶恐懼,只是單純地凝望。
她拉緊披肩,繼續(xù)前行。身后的黑影一層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腳下潺潺的溪流。那道細流便是妖與人的分界。八重在水邊停下,心底閃過一瞬猶豫——她真的能逃出真夢的掌控嗎?一旦被發(fā)現(xiàn),等待她的將不只是死亡,而是靈魂被永遠編入蛛網(wǎng)的詛咒。
她想起兩日前的那一幕。那時,夢喰宮的大殿仍彌漫著血與焦煙的氣味,真夢端坐在絲織的王座上,面色冷得如冰。她的眼神里帶著一種八重從未見過的神情——狂躁、急切,像一只瀕臨失控的蛛后。
那一夜,真夢命令她去阻止玲華。那是明知必死的命令。八重曾以為這只是一次懲戒,卻在被派往前線的途中,意識到那其實是送她去死。
玲華沒有殺她。那位黑曜妖后只是問出了那紅怨女忍者的位置后讓八重自己走,然后她轉身離去。那一眼里沒有輕蔑,也沒有憐憫,只有某種復雜的沉默——那種沉默讓八重的心徹底崩裂。
她在回到夢喰之前,站在山間的霧里,久久無法動彈。真夢已經(jīng)變了。她的話語越來越狂熱,她的氣息越發(fā)暴烈,連她的信任也在一點點消失。那并非是她曾誓言效忠的女王,而是一個逐漸被權欲與恐懼吞噬的存在。
八重明白,自己若繼續(xù)留在她身邊,只會成為下一個被消耗的棋子。
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把夢喰宮的陰影都吐出胸口。
“那一夜之后,我就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她在心底喃喃。
“這條命,是黑曜妖后留下的。既然如此,我不會再替真夢賣命?!?/p>
夜風輕拂,冷冽的空氣令她徹底清醒。
她抬頭望向前方的人類村落,那里有微弱的燈火,有和平與未知。
八重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下山坡。
“無論如何,”她低聲說,“我不要再回夢喰了。”
八重深吸一口氣,抬腳踏入溪流。冰冷的水瞬間凍結,但她立刻收回靈力,不留痕跡地越過。腳尖踏上對岸的泥土,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風吹起她的和服,夜色中的她像一片微光的雪。她低聲對自己說道:“我要活下去……以凡人的身份?!?/p>
前方的燈火越來越近,溫柔的金色穿透薄霧,照亮她孤獨的身影。
那是黎明的第一道光,也許,是她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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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喰之地的深處,永夜如墳。
真夢獨自坐幻葬鄉(xiāng)的中心密室。那不是石制,也非金屬,而是某種有機的物質(zhì)——仿佛活著的軀體。蛛絲與金色薄膜層層交織,構成了一座半透明的王座,表面不斷蠕動,像在呼吸。空氣中彌漫著黏稠的甜香與血腥氣,伴隨著微弱的低吟聲,似是從遠方的夢中傳來。
王座的上方垂落無數(shù)銀色絲線,那些絲線在光影中輕輕擺動,仿佛神經(jīng)的末梢,將真夢與整個宮殿緊緊連結。
她的身影半隱在陰影之中。半人半蛛的身軀懸在王座上,數(shù)條蛛足纏繞著匣壁,金色的眸光靜靜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