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2章 無言占有（第1頁）

仁仍留在她離開時的位置，坐在溫泉邊那塊溫熱的黑石上。

霧氣像懶散的簾子在水面上飄動，帶著礦物與淡淡甜香，把他包進一層朦朧里。他的胸口起伏不勻，每一口呼吸都在提醒他——剛才那份重量還壓在記憶里。

他小心按了按肋側(cè)，掌下立刻一陣刺痛，讓他倒吸一口氣。應該沒斷，他判斷，只是嚴重的瘀傷——甚至可能有細小裂紋。那種鈍痛比尖銳的疼更難挨，像在許諾：接下來幾天都甩不掉。

腦子里不斷回放剛才的一切：她的腳慢慢落下，令人窒息的壓力，她用平靜的語氣告訴他，“結束你有多容易”。甚至現(xiàn)在，身下的石頭都仿佛還殘留著她足弓的形狀。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抱緊自己，強迫注意力停在最簡單的事上——呼吸；水拍岸石的細響；蒸汽從縫隙里嘶嘶逸散進冷空氣。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動靜。

腳步聲——輕，穩(wěn)，帶著目的——從溫泉外那條被霧遮住的小道傳來。

霧里走出兩道身影，輪廓逐漸定成人形。

走在前面的是位女子，年紀略顯成熟，目測三十來歲，身著簡約卻優(yōu)雅的純黑色長袍，以金色腰帶束緊。她的深色長發(fā)盤起整齊，盡管光線昏暗，仁依舊能看清她臉上溫柔而堅定的神情。

在她身后，另一道人影跟隨著：一名年約二十出頭少年，手中謹慎地捧著疊得整齊的衣物與一個漆器托盤。少年的頭發(fā)呈沙褐色，有些凌亂，身材精瘦，神態(tài)恭敬中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緊跟在女子身后。

「仁大人，」年輕女子開口，聲音輕柔而清晰。「立花大人派我們前來，說您或許需要些許協(xié)助?！顾龔木瞎刑痤^，面容和善且恭敬地微笑著。

仁茫然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完全摸不著頭緒。仁大人？從小到大，從未有人用這樣尊稱他過。此刻以這樣正式的語氣稱呼他，簡直有些荒謬。

「我……呃……」仁努力尋找合適的言語，卻感覺無所適從。眼前這種平凡又禮貌的對話，與剛才所經(jīng)歷的噩夢般的折磨形成如此強烈的對比，讓他幾乎無法適應?！钢x謝，」他終于勉強擠出一句話，聲音微微顫抖?！傅?，請問你們是？」

女子上前一步，把一件折得整整齊齊的長袍遞過來：「我名為愛香?！顾穆曇魷睾?。近看去，她的五官清俊，眼神平靜而警覺——像經(jīng)歷過許多，卻不多言。她點點頭，示意身旁的少年：「這是薰。我們在『黑曜宮』伺奉『立花大人』，受命來照料您?！?/p>

仁下意識接過長袍，掌心一熱，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氣：方才她差點把自己踩碎，如今卻立刻派人來照料——說明他在她心里并非無足輕重，至少，她還在意他。

薰禮貌地點頭，眼里卻閃過一點打量與調(diào)侃——在仁一身濕透的狼狽上停了半拍，才又收回到規(guī)矩的表情。

仁接過長袍，注意到黑色布料的柔軟，和一縷茉莉似的香氣。目光不由落到薰手里的托盤上——瓷杯里熱氣騰騰，旁邊疊著一條厚厚的毛巾。「謝、謝謝?！顾终f了一遍，這次更真誠些。

還沒等他伸手去拿毛巾，薰就上前一步，徑直遞給了他，眼神里帶著掩不住的好奇：「您不是第一個見過殿下后……有點兒驚魂未定的新客人?！顾旖且还?，笑意轉(zhuǎn)瞬即逝，又恢復端正，「立花大人確實很容易讓人招架不住?！?/p>

愛香看了他一眼，目光很短，卻鋒利，像是在提醒分寸。仁接過毛巾擦起頭發(fā)，這點日常的動作，多少緩解了些壓在他身上的不真實感。

「可以這么說?！顾貞艘痪洌曇魫炘诿砝?。

愛香示意他懷里的長袍：「如果您愿意換上干衣服，仁大人，我們可以帶您去休息?！毫⒒ù笕恕环愿溃屇〉檬孢m?！?/p>

薰的唇角輕輕一動，像要笑，又被他壓了回去。

仁瞇了瞇眼：「你們……你們都是人類？跟我一樣？」

「是的?！箰巯闫届o回答，「和您一樣是人。『立花大人』親自挑選我們，在這里生活與服侍?！?/p>

「你們是心甘情愿地侍奉她？」話脫口而出，語氣里的難以置信來不及藏。

愛香與薰互相交換了一道視線，薰微微聳肩，像是在說「告訴他也沒什么關系」。愛香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地回應：「我們的確心甘情愿。立花大人曾經(jīng)從人間界將我們從……幾乎致命或更糟的境遇中解救出來。我們原本的地方，并不在意我們的生死。在這里，在她的保護之下，我們擁有食物、住所和安全，沒有人會傷害我們。而我們的回報，便是侍奉她?！?/p>

仁握著毛巾的手停住了。她的語氣里有種篤定，讓他心里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