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吐出一口亂糟糟的氣息,努力讓自己穩(wěn)下來:「我已經(jīng)很幸運你沒再踩我一腳了。」
「嗯……關(guān)于那個,」她的語氣收了一分玩笑,「我弄疼你了嗎?」
「……可能有一點?!顾蠈嵳f,「肋骨,很酸。大概淤青了吧?!?/p>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把手伸向他——每一根手指都和他整個人差不多長。她用食指的指腹貼在他側(cè)腰,力度拿捏得精確入微,剛好讓他真切意識到她的體量。
下一瞬,金色的光自她指尖綻開,像一層溫?zé)岬牟ㄓ窟^他的軀干。熱意瞬間滲透,鈍痛被抹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微微的酥麻。
仁一怔,倒吸了口氣。痛感消失了——徹底的。「你……還能治愈。」
她的唇邊彎起一個漫長的?。骸肝夷茏龅氖潞芏嗄?,我親愛的仁君。破壞或者治愈——取決于我的心意?!顾茢傇谒硐拢裨谘埶镜绞中?,感受她擁有的尺度,「這就是『我』的能力。」
仁艱難地咽了咽。事實冷冷落定:她真可以像碾死蟲子那樣毀掉他,也可以同樣輕巧地把他修好——而選擇權(quán)永遠只在她。
她看著他,紫眸沉穩(wěn):「我有時會忘了人類有多脆弱。距離我做人……已經(jīng)很久了?!顾杨^靠回枕上,望著上方的紗帳,「變得渺小、變得會碎,那種感覺,我?guī)缀醪挥浀昧??!?/p>
「你還是記得一點,」仁輕聲道,「至少現(xiàn)在,看到我時,會記起來一點。對吧?」
她的眼睫微顫,是煩還是認同,他分不清。「我偶爾會做夢,」她忽然說,聲音低了下去,「燈海。到處都是霓虹。玻璃的樓。城里的味道——熱金屬、混凝土、糖?!?/p>
仁胸口一緊?!獤|京。
「然后我在這個世界醒過來,」她呼出一口氣,「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而且更好。」
她一轉(zhuǎn)手心,輕輕一托就把他從床上舉起。他的靴子踩在她胸前柔軟的斜坡上,另一只手圍在他外側(cè),指間像一道松松的墻。
「你知道你為什么還活著嗎,仁?」她輕聲問。
「……不知道?!?/p>
「兩百年里,」她說,「我一個人走遍這個世界,到后來沒有任何人記得我曾是那個女孩。我以為那一部分已經(jīng)永遠丟了?!顾哪粗秆厮捏w側(cè)緩緩掠過,幾乎覆蓋了他的全長,「直到今天你出現(xiàn)了……我不再是一個人了?!?/p>
她的聲音軟到近乎耳語:「所以你在這兒,仁君。你還活著,還在呼吸。你是我以為失去的那部分。既然找回來了……」她的眼睛安靜而熾熱,「我就不會再放手。」
仁咽了口口水,不確定該覺得被溫暖,還是被困住。
她把他放回床面,手掌落在他身邊,像一面白墻。她側(cè)身微彎,把他圈在懷里,下頜輕輕抵在他頭頂:「別做傻事,」她在他耳邊道,「我睡得很淺。如果有什么小東西想爬走,我可不保證不會不小心捏重了。」
「知道了,我不會跑的?!?/p>
她又仰過去,把他一并帶上,叫他半趴在她胸口。手臂沒收回,穩(wěn)穩(wěn)按住他的位置。
「噓,」她用指腹一遍遍從他背上拂過,緩慢而寬闊,「我就要你在這兒。今晚,替我取暖?!?/p>
仁短短笑了一聲,沒有反駁。她看起來很滿足——目光柔和,一縷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纏著他還微濕的頭發(fā)?!肝业男∪?,」她幾不可聞地呢喃,「終于回家了。」
仁閉上眼。她的呼吸起伏、胸中穩(wěn)穩(wěn)的鼓點、貼身散出的溫度——一切一起涌來。肋間殘余的酸脹在她指尖的撫觸下也散了些。
昏睡之前,他只想著一件事:在這個女神體內(nèi),那個女孩或許仍在。也許——只是也許——她會讓自己安全。
玲華還睜著眼,又撫了一會兒沉沉睡去的他。直到確認他不會驚動,她才闔上眼簾,巨室在她的心跳間,緩緩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