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7章 死亡之母 i（第1頁）

黃泉的風(fēng)帶著一種奇異的甜膩氣息，仿佛混著腐敗與花的香。

漫長的地平線上，看不見白晝，也沒有夜。那是一種不變的灰?？諝饽坛沙聊哪徊迹挥械统恋墓膭?dòng)聲從深處傳來——像心跳，又像呼吸。

玲華立于那片灰白的荒原上，目光投向遠(yuǎn)處的一線微光。那是黃泉的脈動(dòng)，世界之下的脊骨。她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了——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gè)月，她已分不清。黃泉的時(shí)間并非直線，而是環(huán)狀的，像無盡的回聲。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仍在流動(dòng)，但那光似乎被什么壓抑著，像是被困在一層厚重的膜之下。那膜是天照留下的「禁忌律令」，一種無法反抗的秩序。

遠(yuǎn)處的空氣忽然輕輕波動(dòng)。一道熟悉的低吟從霧中傳來，像是她心底的一部分在開口。

「你終于學(xué)會(huì)了沉默?！?/p>

那聲音低而溫柔，卻帶著一種可以讓萬物屈膝的力量。

玲華抬起頭，神色冷峻：「我才不是沉默，只是這里沒有人值得我說話?！?/p>

霧氣在她面前緩緩散開。

伊邪那美立于昏暗的地平線盡頭，身影在霧氣中浮現(xiàn)，如黃泉凝成的形。長發(fā)垂地，微微卷曲，干枯卻不失柔順。她的面容帶著古像般的美，五官精致，卻毫無血色。皮膚泛著灰白的啞光，細(xì)微的裂紋在光下若隱若現(xiàn)，如風(fēng)化的玉。

那并非丑陋，而是一種被時(shí)間磨礪的「凄美」——靜、冷、莊嚴(yán)，讓人不敢直視，卻無法移開目光。

「你還在拒絕我。」伊邪那美的聲音柔和而無奈，「明明你體內(nèi)的氣息，早已與我相呼應(yīng)。」

玲華垂眸，語氣淡漠：「就算我無法否認(rèn)血的緣分，并不意味著我會(huì)承認(rèn)你的道路?！?/p>

伊邪那美微微一笑，走近幾步。她的每一步都讓地面泛起細(xì)微的紅光，像血在石縫中滲流。

「你我，都是被高天原放逐的存在。伊邪那岐為創(chuàng)造而生，天照為秩序而立，而我們——」她指向腳下的土地，「——?jiǎng)t被他們視為穢。你被律令囚于此，正如當(dāng)年他們將我從高天原打入黃泉那般。」

玲華抬起眼，語氣依舊平靜：「我被囚禁于此，是因?yàn)槲掖_實(shí)觸犯了他們的秩序；可你不同——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對那秩序的根本威脅，你會(huì)毀滅一切?！?/p>

伊邪那美輕輕一笑：「毀滅不過是創(chuàng)造的鏡像。若不毀滅，創(chuàng)造便失去了意義?！?/p>

她伸出手，指尖拂過空氣。黃泉的灰塵隨之緩緩升起，化作流動(dòng)的光影。那些光中浮現(xiàn)出模糊的幻象：山岳崩塌、海潮倒流、神殿燃燒、萬靈歸灰。

「他們稱我為‘死’，稱我為‘終結(jié)’，卻忘了——這一切不過是‘生’的代價(jià)。當(dāng)初我與伊邪那岐共塑天地，他用光鑄日，而我以影育地。可當(dāng)我誕下‘火’，當(dāng)我讓生命從痛苦中燃起時(shí)，他們看見了自己的恐懼?！?/p>

她的語氣漸漸低下，仿佛陷入遙遠(yuǎn)的記憶。

「他們說我腐化，說我玷污了創(chuàng)造?？赡遣贿^是他們不敢直視的事實(shí)。伊邪那岐將我棄入此地，用律令封我，企圖抹去我的存在。可每當(dāng)他們創(chuàng)造新的生命，死亡就再次回到他們的世界里——因?yàn)槟鞘俏屹n予的歸途。」

玲華靜靜地聽著，眉頭卻輕輕皺起：「你在試圖告訴我，你的毀滅是仁慈？」

伊邪那美目光柔了一瞬：「那不是仁慈，是必然。天地若無死，生便無止。你看這片荒原，死者無數(shù)，卻皆在沉眠。無痛，無懼，永恒不變。多么安寧的世界，不是嗎？」

「安寧？」玲華冷笑，「這只是停滯。連風(fēng)都不敢動(dòng)的世界，有什么意義？」

伊邪那美微微垂眸，語氣仍舊平靜：「意義？人總是這樣?？傄詾閯?dòng)才是活，以為聲才是生?？僧?dāng)他們嘶喊、掙扎、彼此毀滅時(shí)，又有誰能記得真正的平靜是什么？」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玲華身上，像是在審視一面鏡子。

「我的力量正在蘇醒?！顾p輕伸出手，指尖劃過虛空，一道微弱的紅光從地底溢出，沿著她的掌心蜿蜒而上?！敖绫谝呀?jīng)開始松動(dòng)。很快，黃泉將再度升起，與生者的世界重疊?！?/p>

她的目光落在玲華身上，語氣溫柔得近乎慈母，卻帶著無法忽視的意圖。

「但我還需要一把鑰匙——去開啟那最后一扇門。一個(gè)凡人攜帶著它。一個(gè)……你親近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