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一的眼神鎖住春川,聲音冷冽:「天守的野心,天下皆知。人類與妖怪的權(quán)謀角逐,何時曾顧及夾縫中的弱者?若我真是那樣的后裔,我怎么能肯定,你們所謂的‘保護人類’,不是借古老的力量來擴張你們的霸權(quán)?」
春川與藤丸迅速對視了一眼。賢一的質(zhì)疑合情合理。天守在崛起之路上,的確有過冷酷的行徑,掠地、征伐、強行合并部族。若要讓他信任,必須直面這些。
春川深深一禮,語聲沉穩(wěn):「這是個正當(dāng)?shù)膯栴}。若不坦誠,我們也無資格求助?!?/p>
他抬頭,直視賢一:「天守的終極目標(biāo),是守住人類不被妖物滅絕。沒錯,我們擴張過,征服過,甚至因此被人稱為野心家。但事實是:只要人類彼此分裂,就會被妖后逐一擊潰。村落一個接一個地燃燒,部族一個接一個地消亡。」
他的聲音漸漸堅硬:「我們的手段或許殘酷,但目的單純。唯有凝聚一切人類的力量,才能抵御異津神。妖后們的力量一季比一季更盛。我們已經(jīng)在她們面前蒙羞過一次——武士倒下,防線崩潰。」
他咬緊牙關(guān),聲音沉重:「我們不能再被踐踏。正因如此,我們才會以這種姿態(tài)站在你面前,賢一先生。若只是為了野心,我們大可用強取來奪取,可我們沒有。我們愿低下頭,真心求你伸手相助。」
藤丸也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卷軸,小心展開,露出墨跡已褪的圖案——一面鑲著繁復(fù)紋路的圓鏡。
「我們所求,有二?!固偻杪曇羝胶?,卻每字都如雷霆落下,「其一,是深淵之鏡。你們的祖先曾借此封印過大惡。破滅女神立花玲華,對此物極為忌憚,幾乎傾盡全力抹去它的痕跡?!?/p>
聽到玲華之名,賢一的下顎微微繃緊。即便在陽光下,春川也感到一陣寒意。那名字是戰(zhàn)場上的夢魘。
春川心知肚明——他們真正的目的,或許更多是為了對付朝倉真夢。但他沒有點破?,F(xiàn)在把玲華之名拋出來,反而會讓伏星的后人更在意,更難以回避。
春川接著說道:「其二,是風(fēng)暴之心,海月千代的封印。她是界海的異津神。在黑曜妖后誕生之前,她曾庇佑過人類,幾乎是那座城的守護神。相傳數(shù)百年前觸怒了高天原,被以另一種方式封印——不是『禁忌律令』,但也被永遠(yuǎn)隔絕在世間之外?!?/p>
他凝視著賢一,語氣低沉:「伏星氏族的血脈,必然傳承了有關(guān)她的秘法與記憶。若能得到這兩樣遺產(chǎn)——深淵之鏡與海月千代的封印解開之法——我們或許才有機會再次對抗那些妖后?!?/p>
空氣凝固。賢一側(cè)過臉,久久凝望遠(yuǎn)山,指節(jié)因握緊而泛白。
「神海道……」他喃喃低語,眼底閃過深重的痛色?!肝易嫦鹊倪z產(chǎn),對我而言并非榮耀。那座城,不就是被玲華毀滅的嗎?」
春川鄭重地點頭:「的確。神海道在那一夜被破滅女神徹底毀滅?!?/p>
賢一緩緩閉上雙眼,呼吸沉重。再度睜眼時,眼神已帶上難以言說的空洞:「那一夜,她并未就此停手。凡是敢于封印過她的家族,全都被誅滅。伏星氏族的每一個人——男人、女人、孩子,都以最慘的方式死在黎明前?!?/p>
沉默籠罩在田間。春川手臂上的汗毛豎起。他們都知道神海道的隕落慘烈無比,卻鮮少有人明言伏星氏族的下場。如今從賢一口中這樣冷靜地說出,反而更讓人心悸。
賢一繼續(xù),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情緒:「我的曾曾曾祖父,當(dāng)時還只是個孩子。那年春天,他被送去山里的親族小住,因而不在神海道。等他回過神來,城池已成灰燼,家族也盡數(shù)被屠。他成了孤兒,沒有歸處,也沒有親人?!?/p>
他艱難地咽下口水,低聲道:「從那一日開始,他學(xué)會了隱藏。將『伏星』之名與血脈的痕跡埋藏到最深處,不允許一絲風(fēng)聲流出。他害怕,若是被發(fā)現(xiàn)哪怕只有一個幸存者,玲華的怒火就會再度降臨。這份恐懼,從未離開過他。他傳給了子女,子女再傳給后代。幾代人都背負(fù)著一個死去氏族的遺產(chǎn),默默活在陰影之下。」
春川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屏住了呼吸。那幾句話里,凝聚了數(shù)百年的悲痛與驚懼。他緩緩低下身,向這位年輕后裔鄭重一禮:「清司先生,能與你聽到這些,是我們的榮幸。那份沉重,我無法體會,但請相信,若非迫切需要,我們絕不會讓你再揭開傷口。」
他抬起頭,直視對方,語氣真誠:「我們只是請求你再背負(fù)一次——因為如今,太多生命都依賴于此?!?/p>
賢一靜立不動,微風(fēng)拂過,他的發(fā)絲微微顫動。眼底閃著光,卻聲音平穩(wěn):「若你們所言屬實,若我的血脈真的能阻止那些存在……我不能再背過身去。人們已在妖后手中受苦太久?!?/p>
春川心頭一松,幾乎想要吐出長嘆。但賢一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目光堅定地望向他們:「但有一點你們要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