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厚重的烏云像鉛塊般壓在天邊。沉寂的村莊外,一片荒廢的稻田沒入陰影中,水洼與泥濘遍布小路。
正則伏低身子,緊緊貼在黑貓阿珠寬闊的背脊上,手指沒入其濃密的黑色皮毛以穩(wěn)住身形。阿珠四肢穩(wěn)健地踏過泥濘,步伐幾近無聲,只有濺起的泥水打在枯草上發(fā)出輕微的撲簌聲。紅音則如幽靈般緊隨在旁,腳尖點地疾行,雙手不離腰際短太刀,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一路追蹤至此,正則心中隱隱升起不安:追得太深了……這里不該再是“邊緣”。此地位于天守國與夢喰域的交界,本應(yīng)是相對安全的地帶。然而四下死寂無人,只有暮色中鬼氣森森的房屋剪影。
他的目光掠過路旁幾戶木屋——屋檐下懸垂著幾縷粗壯的半透明絲線,在昏暗中若隱若現(xiàn);門楣上胡亂貼著早已風(fēng)化的拙劣符紙,門縫間仿佛有暗黑的血跡殘涂未干。
種種跡象如冰水般潑在正則心頭:這村子早已陷落在真夢的勢力網(wǎng)中。平日他深知,一旦涉入夢喰深處,便等同送死,可他們一路追跡,不知不覺竟逼近至此!
阿珠突然停下腳步,巨大的黑色身軀半伏,鼻端在空氣中嗅動。她尾尖的毛輕輕炸開,發(fā)出壓抑的低哼:「有味道……就在這村里?!孤曇舳檀俣统?,透出一絲興奮,又夾雜戒備。
紅音聞言也緩緩拔出雙刀,刀刃映出昏黃天光,目光冷如寒刃:「……是她們嗎?」
正則從阿珠背上滑下,草履一踏進泥水,濺起一圈漣漪。他抹去臉上的雨,眉心緊鎖,壓低聲音對紅音道:「也許我們不該再往前追了,此處已經(jīng)屬于夢喰。」
紅音側(cè)頭瞥了他一眼,紅瞳在陰影中幽幽發(fā)亮,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答:「來不及了,氣息就在此地?!拱⒅榈暮毼⑽Ⅳ鈩?,瞳孔收縮成一條鋒利的豎線:「他們就在這?!谷私粨Q了凝重的眼神。正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看來撤退已是奢望,敵人分明守株待兔般在此恭候多時了。
這時,一扇破門“吱呀”開了。一個干瘦老者提著油燈出來,步子發(fā)抖,視線落在阿珠巨大的黑貓身上,頓時腿一軟,差點跪倒。
「旅人……歡迎來到川綱。在下是村長,健次郎?!?/p>
阿珠抖了抖胡須,笑道:「看到只貓就嚇成這樣,你們果然平時鬼見多了?!?/p>
正則上前一步,態(tài)度溫和:「健次郎閣下,我們冒然來訪,實在失禮。我們在追兩名夢喰的妖者,若能相助——」
「夢喰。。?!菇〈卫勺齑蕉哙拢裨谧匝宰哉Z,「我們沒有見過類似的妖怪啊?!?/p>
紅音雙臂抱胸,冷冷盯著他。幾步之外,她能聽見這老人的心跳亂到幾乎要沖出口。
「我們從南方而來。」紅音直截了當,「昨夜暴雨,被迫繞路。不遠處有座村子——」她頓了頓,目光緊緊盯住健次郎,「空無一人,徹底荒廢,只有畸變的妖物。」
健次郎瞳孔驟縮,臉色慘白:「荒、荒廢?我……不知道啊!這附近廢村多,我們這里沒有妖物,有時會有山賊……或者……」話音顫抖,眼神閃躲,像隨時要崩潰。
「川綱只是普通村子,」他勉強擠出笑容,「從沒出過什么怪事?!?/p>
紅音瞇起眼,謊言幾乎要從他每個字縫里滴出來。
正則看氣氛僵硬,輕聲道:「健次郎閣下,請放心。我們并非敵人,紅音閣下也無惡意。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而已。」
阿珠舔了舔爪子,不耐煩地補了一句:「少裝了。你們這副樣子,不是被控制就是在獻祭。說清楚點,不然我可沒耐心?!?/p>
健次郎臉色驟變:「我……我保證,我們是安分守己的村子——」
「安分守己?」紅音冷哼,逼近一步,「村人都躲在家里,見到我們像見鬼。門檻上血跡沒抹干凈,屋檐下的絲線更不是凡物。你要裝到什么時候?」
正則伸手輕按紅音手臂,語調(diào)緩和:「村長,我們不是要害你們。只是一路見過太多慘狀,若你們真遭受威脅,我們或許能幫上一點忙。但若你什么都不說,我們也無能為力?!?/p>
健次郎背靠門板,呼吸亂成一團。眼眶泛紅,嘴唇哆嗦半天,卻發(fā)不出聲。
長久的沉默里,只剩雨點敲屋頂?shù)穆曇?。終于,他發(fā)出壓抑的嗚咽,整個人蜷縮下來:「你們不明白……若有人泄露半點消息,我們就完了。一旦她知道你們來過……全村都得死。」
紅音與正則對視,心里已明白。能讓一個村長嚇成這樣的,只有一個名字。
紅音冷冷吐出:「幽絲之母?!?/p>
健次郎如遭雷擊,整個人跪倒在地,淚水直流:「求求你們,如果只是路過,請速速離開……當作什么也沒看見。這是為了你們自己,也是為了我們?!?/p>
阿珠輕哼:「哎你個大活人怎么活得跟個蟲子一樣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