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走下城樓時,晚風(fēng)卷著城墻上的塵土,撲在他臉上。暮色里的長安城已籠上一層灰蒙,遠(yuǎn)處朱雀大街的燈籠剛點起,昏黃的光透過薄霧,在青石板路上灑下細(xì)碎的光斑,卻照不亮街角那些交頭接耳的人影?;氐骄铀?,他指尖摩挲著地圖上“南門糧道”的標(biāo)記,眉頭還沒舒展開,門外就傳來蘇烈急促的腳步聲:“林公子,流民的刀術(shù)剛有起色,可城里……好像有人在說您壞話。”林羽抬眼,眼底掠過一絲冷意:“張將軍沉不住氣了,這是想斷我的后路。”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長安城里就炸了鍋。晨霧還沒散盡,巷口的茶攤前已圍滿了人,蒸騰的水汽裹著流言,飄得滿街都是。“聽說沒?那林羽看著正派,其實跟叛軍勾著呢,要里應(yīng)外合打長安!”賣菜的阿婆蹲在青石板上,手里的秤桿頓在半空,竹籃里的青菜沾著露水,卻沒心思整理:“真的假的?前幾日還見他跟商會的人談平叛,怎么……”旁邊穿短打的漢子靠在斑駁的磚墻邊,手里的胡餅咬了一半,撇撇嘴:“誰知道呢,這年頭,讀書人的心眼比篩子還多!”不遠(yuǎn)處,巡街的士兵走過,甲胄碰撞的“叮當(dāng)”聲混著議論聲,讓空氣里都飄著緊張。
這些話像長了翅膀,沒半天就飄到了合作的官員和富商耳里。南城校尉周恒的府邸在巷深處,朱漆大門虛掩著,送信的小廝剛把信遞進去,門就“吱呀”一聲關(guān)了大半。信里的字寫得潦草:“林公子,如今流言四起,我若再與你往來,恐遭非議……”林羽捏著信紙,指節(jié)泛白,抬頭望向街對面——綢緞莊的幌子在風(fēng)里晃,往日里總愛跟他打招呼的掌柜,此刻正躲在門后,偷偷往這邊瞥。他沒發(fā)火,心里清楚,這是張將軍要的效果。
更糟的是糧商王老三,他家的糧鋪在東市口,門板上還貼著“誠信為本”的木牌,可派來撤馬車的伙計卻滿臉歉意:“我家老爺說了,生意歸生意,可不能沾‘通敵’的渾水,對不住了林公子?!碧K烈送走來人,氣得一拳砸在門框上,老舊的木門晃了晃,落下幾片木屑:“這些人!前幾天還一口一個‘林公子大義’,如今全成了縮頭烏龜!”林羽坐在桌前,指尖輕輕敲著桌面,目光卻沒離開桌上的流民名冊——窗外的老槐樹葉子落了,飄進半片枯黃,落在名冊上,像一道淺淺的疤?!八麄兣氯堑?,正常。但張將軍想讓我孤立無援,沒那么容易?!?/p>
當(dāng)天下午,林羽帶著蘇烈去拜訪御史臺的李大人。路上要經(jīng)過西市,往日里熱鬧的集市此刻卻有些冷清,賣胡琴的攤子沒開張,耍雜耍的場子空著,只有幾個挑著擔(dān)子的貨郎,腳步匆匆地往城外趕。李大人的府邸在巷尾,青磚墻爬著藤蔓,門環(huán)上的銅綠亮得發(fā)光??蓜傔M府,李大人就皺著眉迎上來,庭院里的石榴樹結(jié)著青果,風(fēng)吹過,葉子“沙沙”響,卻壓不住他語氣里的為難:“林公子,不是我不信你,可現(xiàn)在滿城都在說你通敵,你若拿不出證據(jù),我就是想幫你,也堵不住旁人的嘴啊?!绷钟鹂粗鄣椎莫q豫,知道多說無益,只拱了拱手:“李大人,我今日來不是求您站隊,只是想告訴您,二十號那天,張將軍會運糧給叛軍,屆時真相自會大白。”
從李府出來,街上的指指點點更直白了。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有個孩童跟著母親路過,手里攥著糖人,指著林羽大聲喊:“娘!他就是通敵的壞人!”林羽腳步頓了頓,蘇烈立馬要上前理論,卻被他攔住。他低頭看著那孩童,眼底沒了冷意,只剩沉郁——不遠(yuǎn)處的酒肆里,酒旗在暮色中飄,掌柜正探頭探腦地看,連往日里常招呼他的“林公子,喝碗酒暖暖”都沒說?!暗冗^些日子,你就知道,誰才是真的想害長安城?!?/p>
回到居所,林羽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燭火搖曳,映得墻上的劍影忽明忽暗,窗外的月亮升起來,冷光透過窗欞,落在桌上的短劍上——那是父親留下的,劍鞘上的花紋已有些磨損,當(dāng)年父親就是被誣陷通敵,才含冤而死?!暗瑑鹤蝇F(xiàn)在也被人這么說,可兒子不能退?!彼吐曌哉Z,指尖在紙上寫下“二十號”三個大字,筆鋒用力得戳破了紙,墨汁暈開,像一滴深色的血。
深夜,玄風(fēng)悄悄來報,身上還帶著城外的寒氣:“派去查張將軍糧隊的人回來了,說他把糧車都藏在東門的舊糧倉里——那糧倉荒了好幾年,屋頂都漏著,卻派人守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還讓叛軍派了人來接應(yīng),約定二十號夜里交接。”林羽猛地抬頭,眼底閃過一絲亮芒,燭火映在他眼里,像兩簇跳動的光:“好!這就是證據(jù)!你再去聯(lián)絡(luò)柳三娘,讓她想辦法把消息透給幾個信得過的商戶,就說二十號夜里,想看清真相的,去東門糧倉附近等著?!?/p>
玄風(fēng)走后,林羽走到窗前,望著天邊的殘月。巷子里還有百姓在低聲議論他,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飄進來,混著遠(yuǎn)處更夫敲梆子的“篤篤”聲??伤睦飬s穩(wěn)了——流言像潮水,看著洶涌,只要找到“真相”這塊礁石,遲早會退去。他摸了摸袖中那張畫著東門糧倉的草圖,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張將軍,你想讓我身敗名裂,那我就用你的罪證,讓你在長安百姓面前,抬不起頭。夜風(fēng)卷著槐樹葉,落在窗臺上,沙沙的聲響里,藏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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