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腹在劍柄上磨出熱意,眼前的戰(zhàn)局像攤燒熔的鐵水,紅得灼人。他突然拽過蘇烈的手腕,將地圖上“糧倉”的標記圈得更深:“你看叛軍的布防,糧草營的守衛(wèi)比前哨少了三成,他們把精銳全壓在正面了?!?/p>
蘇烈順著他的指尖看去,眉頭擰成疙瘩:“可是中間隔著三道鹿砦,還有條護營河……”
“護營河今夜是枯水期?!绷钟鹜蝗恍α耍腹?jié)叩了叩地圖邊緣的水文標注,“我讓斥候查過,水深不足半尺?!彼D頭看向帳外待命的精銳隊,那些士兵的甲胄上還沾著晨霜,“讓他們帶十罐火油,不用帶干糧,輕裝突襲?!?/p>
蘇烈的喉結滾了滾:“不帶干糧?”
“要么燒了糧倉回來喝慶功酒,要么……”林羽沒再說下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選五十個敢在水里憋氣的?!?/p>
夜霧像浸了油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護營河上。精銳隊的士兵們舉著刀,蹚著沒過膝蓋的泥水前進,甲胄碰撞的輕響被水流吞沒。隊長老鄭的刀鞘磕在河底的石頭上,他猛地按住刀柄——岸邊的篝火旁,兩個叛軍哨兵正湊在一起烤紅薯,火星子落在草堆上,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
“左邊那個我來?!崩相嵱每谛驼f,指尖勾了勾腰間的短匕。
匕首劃破喉嚨時,哨兵甚至沒來得及咽下嘴里的紅薯。老鄭接住軟倒的尸體,對身后打了個手勢。五十道黑影如壁虎般爬上河岸,糧倉的輪廓在霧中漸漸清晰,帆布下堆著的糧草像座沉默的山。
“火油?!崩相嵉秃纫宦?。
士兵們迅速扯開陶罐塞子,刺鼻的油味混著霧水漫開。當火把被扔進糧草堆的瞬間,老鄭突然拽著身邊的新兵往河對岸撲——他聽見了馬蹄聲,是叛軍的巡邏隊,比預計的早了一刻鐘。
火焰騰起的紅光中,巡邏隊的騎兵如瘋牛般撞來。老鄭將新兵推進水里,自己轉身揮刀,刀刃劈開第一個騎兵的小腿,卻被馬身撞得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糧倉的木柱上。他咳出的血混著火油,在地上暈開道詭異的紅痕,卻笑著扯開最后一罐火油,往自己身上澆去。
“弟兄們,燒得再大點!”
新兵在水里看著那團火撲向騎兵,老鄭的吼聲混著戰(zhàn)馬的慘嘶,像支燒紅的箭,狠狠扎進他眼里。
主戰(zhàn)場的喊殺聲突然變了調。林羽站在高臺上,看著叛軍陣腳莫名松動,正疑惑時,東方的夜空突然亮起——那不是普通的火光,是糧倉特有的桐油燃燒的橙紅色,帶著沖天的濃煙。
“成了!”蘇烈的吼聲劈碎了沉悶的空氣。
林羽猛地拔劍,劍身在火光中抖出冷芒:“告訴弟兄們,叛軍的糧草沒了!沖垮他們,回家吃熱飯!”
義軍的吶喊聲突然拔高了八度,像積蓄了千年的山洪,瞬間沖垮了叛軍的防線。那些原本悍不畏死的叛軍,此刻看著東方的濃煙,眼神里的兇狠正一點點變成恐慌。有人開始往后退,像堤壩上的第一道裂縫,很快便蔓延成潰逃的洪流。
蘇烈的長槍挑翻叛軍將領時,看見對方懷里揣著半塊沒吃完的麥餅。他突然想起老鄭,那個總愛說“打仗就是為了讓弟兄們頓頓有餅吃”的漢子,此刻大概正化作糧倉火海里的一縷煙。
當最后一面叛軍旗幟被踩在腳下時,天已微亮。新兵從護營河里爬出來,捧著老鄭那把卷了刃的刀,跪在林羽面前,眼淚混著泥水往下淌:“隊長他……他讓燒得再大點……”
林羽接過刀,刀身上還沾著沒燒盡的布條。他望向糧倉的方向,濃煙正漸漸散去,露出被熏黑的天空。
“把刀擦干凈?!彼训哆f給新兵,聲音沙啞,“以后,這刀歸你。”
風卷著硝煙掠過戰(zhàn)場,那些倒在地上的尸體旁,不知是誰掉落的麥餅,正被早起的麻雀啄食。林羽突然覺得,所謂勝利,就是有人用命點燃火光,照亮剩下的人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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