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nèi),燭火在精雕細琢的青銅燈盞中無聲搖曳,將蕭奇魂體那半透明的輪廓映照得忽明忽暗,更顯飄渺。
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礪過,充滿了沉甸甸的追悔莫及,在堆滿卷宗的楠木書架投下的巨大陰影里回蕩。
“齊妃……”蕭奇艱難地開口,魂體隨著情緒劇烈波動著,“她本名應(yīng)是齊語柔。當年,孤還是太子時……宮宴驚鴻一瞥,她如月下清荷,孤……一見傾心,驚為天人。”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遙遠的迷戀,隨即被更深的痛苦淹沒?!肮隆共恢雅c寒門學子柳文軒早有婚約,且兩人情根深種!孤……向父皇請旨賜婚……父皇……應(yīng)允了?!?/p>
寧星回的魂體懸浮在半空,無形的目光穿透空氣,落在蕭奇魂體那張寫滿痛楚的臉上。
皇家秘辛?
她心中微動,但面上依舊維持著神女那洞悉一切的淡然:“哦?然后呢?”
蕭奇魂體的臉上,悔恨、愧疚、掙扎交織成一幅復(fù)雜的畫卷。
“齊家……為攀附皇權(quán)這潑天富貴,竟刻意隱瞞了語柔和柳文軒已有婚約的實情,欺君罔上,宣稱她待字閨中……父皇遣人稍加了解,便下了圣旨。孤立刻籌備大婚,齊家自然……喜不自勝?!?/p>
他猛地攥緊虛無的拳頭,仿佛想抓住那段不堪的過往,“然而語柔……她卻如遭雷擊!她……她曾試圖反抗,甚至……甚至決心與柳文軒私奔……逃離這樊籠!”
燭芯“噼啪”爆裂一聲,撕扯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蕭奇的聲音更低了,帶著無盡的苦澀:“齊家……假意安撫,承諾若柳文軒能在秋闈高中,便甘冒抗旨滅門之罪……成全他們。”
寧星回心中了然,這不過是個殘忍的緩兵之計。
“結(jié)果……”蕭奇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痛苦,“那一年的秋闈,鬧出了天衍國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樁科舉舞弊案!數(shù)百名學子官員牽涉其中,而首當其沖被推出來頂罪的……便是柳文軒!”
他閉上眼,魂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父皇震怒,將此案交由孤……全權(quán)處理。孤在調(diào)查中……得知了柳文軒和語柔的婚約,更知道……他作為‘罪魁禍首’之事,絕不似表面那般簡單!一個寒門學子,無根無基,拿什么買通門路,打通那層層疊疊、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
他猛地睜開眼,那渾濁的眼中滾下的淚,在魂體狀態(tài)下竟也似有實質(zhì),砸落虛無,卻仿佛在寧星回心頭留下沉重的回響。
“可是……孤初登太子之位,急需立威!此事牽連太廣,輕易動那些世家的根基底蘊,恐引朝堂動蕩,孤的位置……也岌岌可?!隆聸]有辦法!孤只能……只能……”
他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那份深重的愧疚幾乎將他魂體壓垮。
寧星回已然明白,在內(nèi)心倒抽一口涼氣。
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