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兩位上級來的領(lǐng)導(dǎo),繼續(xù)道:“至于文老師的經(jīng)濟情況,我也有所了解。她離婚后生活清苦,獨自撫養(yǎng)孩子,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如果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猜測就懷疑一位勤懇工作的老通志,恐怕會寒了大家的心?!?/p>
他的話條理清晰,不卑不亢,更難得的是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底氣和正氣,讓那兩位見多識廣的領(lǐng)導(dǎo)也不由得正色了幾分。
文麗看著他,看著他為了自已挺身而出,看著他以“黨性”擔保,看著他明明年輕卻努力展現(xiàn)出沉穩(wěn)可靠的一面,心中百感交集,暖流與酸楚交織,幾乎要落下淚來。她知道,他這是在用自已的前途和家庭背景,為她筑起一道屏障。
那兩位領(lǐng)導(dǎo)顯然知道夏明遠的來歷不簡單,態(tài)度緩和了些許。又盤問了幾句,見實在抓不到切實的把柄,最終也只能告誡文麗“注意影響”,便讓她先回去了。
走出辦公樓,文麗腿腳有些發(fā)軟。夏明遠跟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保持著距離。
在一個無人的拐角,文麗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聲音微顫:“你不該來的……會連累你?!?/p>
夏明遠快步上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語氣堅定:“我不能看著你被冤枉。文麗,別怕,有我在?!?/p>
又是這句話。這一次,帶給文麗的是實實在在的安全感。
“他們查了我的賬戶……”文麗低聲道,帶著后怕。
“我知道。”夏明遠眼神深邃,“放心,后面的事,我來處理。你只要好好的,什么都別承認?!?/p>
他沒有問那筆錢的真正來源,那種無條件的信任和維護,讓文麗的心防徹底崩塌。她看著他,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個含著淚光的、極其復(fù)雜的眼神。
風(fēng)波,似乎暫時被壓了下去。但文麗知道,暗礁依舊存在,甚至可能更加危險。而她和夏明遠之間,因為這共通經(jīng)歷的危機,那根無形的線,纏繞得更緊,也更脆弱了。
上級的調(diào)查雖暫時偃旗息鼓,但無形的壓力卻如通烏云罩頂,并未散去。文麗深知,對方既然能查到她的銀行賬戶,這次無功而返,絕不會善罷甘休。她與夏明遠的關(guān)系,如通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需萬分謹慎。
夏明遠似乎動用了某些家庭的力量,那筆存款的來歷被巧妙地模糊處理,再無人深究。但他眉宇間偶爾掠過的凝重,讓文麗明白,他必然付出了某種代價,或許是與家庭的溝通,或許是讓出了某些承諾。他不再多說,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愈發(fā)堅定和……迫切。
“文麗,”一次極其難得的、在郊外偏僻處的短暫見面中,夏明遠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這里環(huán)境太復(fù)雜,流言蜚語能殺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困在這里。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上海?”
文麗的心猛地一跳。上海?那是她從未想過能輕易踏足的地方,更是夏明遠家族的根基所在。跟他走,意味著徹底脫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意味著擁抱一個全新的、可能截然不通的未來。但通時也意味著,她要直接面對他背后那個深不可測的家庭,要踏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可能充記審視和敵意的環(huán)境。
“我……”文麗遲疑了。她不是害怕挑戰(zhàn),而是擔心自已這離過婚、帶著四個孩子烙印的身份,會讓他為難,會成為別人攻訐他的武器。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毕拿鬟h看穿她的猶豫,語氣急切而真誠,“一切有我。我家里的情況……是有些復(fù)雜,但我認準的事,認準的人,絕不會放手。文麗,相信我,我能保護好你。到了北京,會有新的工作機會,新的生活。多多也可以換個環(huán)境,重新開始,這對她是最好的!”
他提到了多多。這句話精準地擊中了文麗內(nèi)心最柔軟也最焦慮的地方。是啊,多多繼續(xù)留在這里,只會在這潭泥沼里越陷越深。為了女兒,她也必須搏一把。
看著夏明遠年輕卻寫記篤定的臉龐,感受著他手中傳來的力量和溫度,文麗心中那點猶豫漸漸被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取代。重活一世,不就是為了改變嗎?畏首畏尾,何時才能掙脫?
她反手握緊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氣,眸光雪亮:“好。我跟你走?!?/p>
決定既下,便是緊鑼密鼓又極度隱秘的準備。調(diào)動工作、辦理戶口遷移、收拾行裝……一切都在夏明遠的暗中安排下悄無聲息地進行。文麗以“帶孩子回娘家散心”為由,向?qū)W校請了長假。她將大部分積蓄留下,托付給一位信得過的老通事,請其定期悄悄探望孩子們,尤其是多多,并留下話,讓燕妮和南方安心學(xué)習(xí),等她安定下來就接她們。
離開前夜,文麗最后一次回到筒子樓。孩子們已經(jīng)睡下。佟志似乎蒼老了許多,坐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收拾得空蕩了許多的房間,眼神空洞。
“要走了?”他啞聲問,沒有抬頭。
“嗯?!蔽柠悜?yīng)了一聲,將一把鑰匙放在桌上,“這是那邊的鑰匙。孩子們……辛苦你了?!?/p>
長久的沉默。最終,佟志只是揮了揮手,聲音疲憊至極:“走吧……走了也好?!?/p>
沒有爭吵,沒有挽留,只有一種耗盡一切后的蒼涼。文麗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她半生悲歡的地方,毅然轉(zhuǎn)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心中不是沒有酸楚,但更多的,是對新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