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春天,因著新生兒的啼哭和女主人日漸康復的活力,顯得格外明媚。黛玉滿了百日,褪去了初生時的孱弱,露出玉雪可愛的模樣,那雙酷似賈敏的杏眼靈動清澈,成了林如海和賈敏心頭最大的慰藉。
賈敏的身體在靈泉的悄然滋養(yǎng)下,恢復得極快,甚至比生產前更顯康健豐潤。她重新執(zhí)掌中饋,將府內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手段比之從前更為圓融果決。借著梳理家務的名頭,她不動聲色地將幾個來歷不明或與京中榮府牽扯過深的仆役調離了核心位置,或尋了由頭放出府去,其中就包括那個暗中傳遞消息的綺羅。處理綺羅時,賈敏并未聲張,只以其“年紀漸長,家中為其說了親事”為由,給了筆豐厚的嫁妝,遠遠打發(fā)出了揚州。此舉既拔除了眼線,又全了主仆情分,未曾引起任何波瀾。
府內如同鐵桶般被賈敏牢牢守住,她開始將目光投向更遠處。她深知,要徹底扳倒王夫人,僅憑后宅手段遠遠不夠,需得借力。這力,一方面來自夫君林如海日益穩(wěn)固的官聲和圣眷,另一方面,則需建立起自已的人脈和消息網絡。
她開始更頻繁地以林府夫人的身份,與揚州城內官員家眷、本地望族的夫人小姐們往來。她談吐不俗,又因重生之故,對人情世故看得更為通透,加之有意結交,很快便在揚州官眷中贏得了不錯的人緣。一些無關緊要的宴會、花會,她也會酌情參加,每次露面,皆是容光煥發(fā),姿態(tài)優(yōu)雅,與傳聞中產后體弱的樣子大相徑庭,倒讓不少原本心存輕視的人刮目相看。
這些交際并非虛與委蛇,賈敏在其中巧妙地收集著信息,尤其是與京城、與賈府、與王家相關的。她通過幾位與京中通商之家往來密切的夫人,隱約探聽到一些消息:榮國府二房那位“銜玉而生”的公子賈寶玉,如今已漸長大,依舊在內幃廝混,不喜讀書,只愛胭脂釵環(huán),名聲并不算好;而二太太王夫人,似乎與她那嫁入皇商薛家的妹妹書信往來頻繁,薛家如今當家的公子薛蟠在金陵惹了官司,正謀求上京避禍……
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賈敏一一拾起,在心中串聯(lián)。她知道,命運的齒輪仍在轉動,薛家上京,金玉良緣的鋪墊……一切都將在不遠的前后發(fā)生。她必須更快,更穩(wěn)。
這一日,林如海休沐,難得清閑。夫妻二人在后園的水榭中對弈,乳母抱著咿呀學語的黛玉在一旁看水里的錦鯉。春日暖陽透過雕花窗欞灑下,棋盤上黑白子錯落,氣氛寧靜溫馨。
賈敏執(zhí)白子,沉吟片刻,落下一子,看似隨意地道:“夫君,前日李通判的夫人來府上說話,提及她娘家兄弟在京城兵馬司任職,說起一樁趣聞,道是如今京中有些勛貴子弟,不思進取,專愛在內帷廝混,竟以調弄胭脂、品評閨閣之物為雅事,真是……”她恰到好處地停頓,微微蹙眉,流露出幾分不贊同。
林如海正凝神棋局,聞言抬頭,見妻子神色,不由笑道:“勛貴之家,積弊已久,難免出幾個紈绔。幸而我林家世代書香,不興此風?!彼湎乱缓谧?,又道,“說到京城,昨日收到岳母家書,除了問候你與玉兒,還提及府中諸事,道是寶玉那孩子,聰明靈秀,只是不喜經濟文章,讓政二哥頗為頭疼。”
賈敏心中冷笑,面上卻憂色更重:“寶玉那孩子,我未出閣時見過幾次,確是個靈透的。只是……這般性情,若無人正確引導,只怕將來……唉,二嫂子未免太過溺愛了些?!彼p輕將一顆白子按下,堵住了黑棋一片活氣的出路,“內帷廝混,終究非男子立身之道。聽聞二嫂子與她那皇商薛家的妹妹走得極近?薛家雖是豪富,終究是商賈門戶,且聽聞那位薛家公子,在金陵似有官司纏身?這般人家,往來過密,只怕于二哥哥官聲有礙。”
她的話,句句未提王夫人之惡,卻字字戳在要害。點明賈寶玉不長進,暗示王夫人教子無方、縱容溺愛;提及薛家,既點出其商賈身份與勛貴之家的不匹配,又暗指其家門不靖,與之交往恐受牽連。
林如海雖不常理會內宅婦人之事,但他為官清正,最重家風官聲。聽得賈敏這般說,眉頭也不由微微蹙起。他素知妻子與京中二嫂似乎并不十分親厚,只當是姑嫂間尋常嫌隙,但此刻聽她分析利弊,卻覺頗有道理。
“夫人所言甚是?!绷秩绾nh首,“政二哥為人端方,于子女管教上或許……稍顯疏闊。至于薛家……畢竟是親戚,有些往來也是常情,只是需有分寸。”他并未深想王夫人有何盤算,只覺妻子是在為賈府聲譽擔憂,便安慰道,“岳母尚在,府中有她老人家坐鎮(zhèn),想必出不了大亂子。你且寬心,好生教養(yǎng)我們的玉兒便是?!?/p>
賈敏見目的已達到,便不再多言,轉而笑道:“是妾身多慮了。只是想著玉兒日后……總盼著她周遭都是清正明理之人?!彼龑⒆詈笠活w白子落下,嫣然一笑,“夫君,承讓了。”
林如海一看棋盤,自已的一片大龍竟已被不知不覺圍死,不由失笑:“夫人棋藝精進如斯,為夫甘拜下風?!?/p>
夫妻相視一笑,溫馨默契。
然而,這溫馨之下,賈敏的計劃卻在穩(wěn)步推進。她通過往來密切的官眷,搭上了幾條南來北往的商線,暗中布置,不僅是為了將來可能的經濟依仗,更是為了構建一條獨立于賈府之外的消息渠道。關于王夫人陪房周瑞及其干兒子“多渾蟲”在京城的一些不甚光彩的行徑,已有些模糊的信息開始零星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