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歐雅若?”付文櫻開口,聲音不高,卻讓嘈雜的活動室瞬間安靜下來。
“是……付董,這孩子性子孤僻,不太合群,來了一年多了,總?cè)屈c小麻煩……”院長試圖解釋。
“我要領(lǐng)養(yǎng)她?!蹦憧葱枰男┦掷m(xù),付文櫻打斷他,徑直走向那個眼神如狼的女孩,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晰而穩(wěn)定。她在歐雅若面前蹲下,視線與她齊平,無視她緊繃的身L和戒備的眼神。“我叫付文櫻,”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沒有強迫,只是攤開一個選擇,“你愿意,跟我走嗎?離開這里。”
歐雅若死死盯著眼前這只保養(yǎng)得宜、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的手。女人身上的淡雅香氣沖散了福利院的腐朽味。她的目光銳利地刺入付文櫻的眼底,似乎在衡量這突如其來的“救贖”背后是否有陷阱。福利院的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枯黃頭發(fā),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前世打磨出的精明在六歲的軀殼里瘋狂運轉(zhuǎn)。離開!必須抓住任何機會!
“我出生在腐臭的泥沼里。父親是賭徒和殺人犯,拳頭和咒罵是我唯一的搖籃曲;母親是霓虹燈下的影子,用屈辱換取我們茍活?!畾⑷朔傅呐畠骸@個烙印讓我在校園里被唾棄。但我不認命!我舉報父親綁架富豪,用賞金換來課本和鉛筆。我知道,只有拼命奔跑,才能逃離那個吞噬靈魂的黑洞。。?!?/p>
前世“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走進E。shine,卻始終戴著‘科學(xué)家父親’的面具。天騏說愛我桀驁不馴的風(fēng),可我哪敢讓他看見風(fēng)中的血腥味?當他邀我拋棄一切去意大利時,我顫抖著拒絕——‘愛情是奢侈品,而我輸不起生存’。我選擇了天駿,他代表安穩(wěn)、地位,以及徹底埋葬過去的可能。。。”
今生我要改變命運,和這個企業(yè)家走或許能改變不一樣的人生
幾秒死寂的僵持。歐雅若伸出自已臟兮兮、帶著細小傷痕的手,遲疑地,輕輕搭在了那只溫暖干凈的手掌上。沒有笑容,只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付文櫻收攏手指,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小手,用力將她帶離那片陰冷的角落。掌心傳來的微顫和冰涼,奇異地安撫了她被彈幕驚擾的心神。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她破碎后重建的人生,和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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嶄新的世界在歐雅若面前轟然洞開。付文櫻在臺北陽明山的半山別墅,像一座冰冷的水晶宮殿,空曠、奢華,一塵不染。歐雅若穿著昂貴柔軟的睡衣,躺在能淹沒她的大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繁復(fù)的水晶吊燈,整夜無法合眼。沒有打罵,沒有饑餓,只有死寂的陌生。她像一頭誤闖人類領(lǐng)地的野獸,渾身繃緊。
付文櫻并未急于扮演溫情母親。她給歐雅若安排了嚴厲但專業(yè)的家庭教師,從最基礎(chǔ)的禮儀、語言(糾正她濃重的閩南鄉(xiāng)音)、文化課開始重塑。要求苛刻,近乎嚴苛。彈幕偶爾飄過:【付總養(yǎng)狼崽呢?】【斯巴達教育?】【能行嗎?別又養(yǎng)歪了!】
歐雅若學(xué)得近乎自虐。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浮木。餐桌禮儀錯一次,她主動在冰冷的花園鵝卵石上跪一小時;一個英文單詞發(fā)音不準,她含著石子練到口腔出血。付文櫻站在書房的單向玻璃后看著,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在鋼琴前倔強地一遍遍敲擊琴鍵直到深夜,看著她在庭院里頂著烈日練習(xí)最標準的儀態(tài)直到暈倒。她吩咐管家送去藥和水,自已卻從未現(xiàn)身安慰。
第一次沖突爆發(fā)在歐雅若入學(xué)臺北一所頂尖私立小學(xué)的第三個月。她被發(fā)現(xiàn)用極其巧妙的方式,嫁禍一個嘲笑她“大陸妹”的富家女偷竊了老師的名貴鋼筆。付文櫻被請到學(xué)校。辦公室里,歐雅若背脊挺直,眼神倔強,帶著一絲魚死網(wǎng)破的狠厲。
“為什么?”付文櫻坐在校長室昂貴的皮質(zhì)沙發(fā)里,聲音聽不出喜怒。
“她該。”歐雅若的回答簡短冰冷。
付文櫻看著她,忽然笑了。不是溫和的笑,是商場談判桌上洞悉對手底牌的那種銳利笑容?!笆侄翁凇:圹E處理得不干凈,情緒寫在臉上,蠢。”她起身,對校長頷首,“我會處理?!?/p>
她帶走了歐雅若,沒有責(zé)罵。
回到家,付文櫻直接將歐雅若帶進書房,打開電腦,調(diào)出幾份復(fù)雜的商業(yè)并購案卷宗?!翱?。真正的狩獵,要無聲無息,一擊必殺,讓獵物到死都不知道誰開的槍?!彼闹讣恻c著屏幕上冰冷的數(shù)字和條款,“你的狠勁,用錯了地方。想報復(fù),就爬到足夠高的位置,讓她們連仰望你的資格都沒有。”
那晚,付文櫻的書房燈亮到凌晨。歐雅若蜷在巨大的書桌對面,第一次不是出于恐懼,而是被一種冰冷強大的力量吸引著,聽付文櫻剖析那些爾虞我詐的案例。仇恨被引導(dǎo)向了一個更龐大、更清晰的目標——力量。付文櫻遞給她一杯溫?zé)岬呐D?,牛奶杯放在桌上時,發(fā)出輕微的磕碰聲。歐雅若沒有碰那杯牛奶,但緊繃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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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嚴厲的雕琢與無聲的角力中流逝。啟明星醫(yī)療在臺灣市場站穩(wěn)腳跟,成為行業(yè)新銳。歐雅若則以驚人的速度蛻變。她考入頂尖學(xué)府,主修珠寶設(shè)計與商業(yè)管理。付文櫻的嚴苛要求已內(nèi)化為她對自已的標準。她們之間,依然少有溫情脈脈的對話,更像一場勢均力敵的共謀。
一個悶熱的夏夜,付文櫻應(yīng)酬歸來,帶著一身疲憊和淺淡的酒氣。別墅里很安靜,只有歐雅若工作室的燈還亮著。她推開門。巨大的工作臺上鋪記了設(shè)計圖紙,燈光下,歐雅若正俯身,用極細的針筆勾勒著一枚胸針的細節(jié)。她專注的側(cè)臉褪去了少女的稚氣,線條冷硬而專注,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付文櫻沒有打擾,只是靠在門框上靜靜看著。曾幾何時,那個蜷縮在福利院角落、眼神如狼的瘦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了如此耀眼奪目的模樣?一股混雜著成就感和莫名酸澀的情緒涌上心頭。彈幕安靜了,似乎也被這無聲的一幕觸動。
歐雅若終于放下筆,揉了揉發(fā)酸的脖頸,才驚覺門口的身影。“媽?您回來了?!彼姆Q呼早已自然。
“嗯。”付文櫻走進去,目光落在設(shè)計圖中央——那是一枚用藍寶石和白鉆鑲嵌的浪花托起旭日的胸針,線條凌厲又充記磅礴的生命力?!靶孪盗??”
“靈感初稿?!睔W雅若點頭,猶豫了一下,拿起桌上一顆未經(jīng)鑲嵌的、鴿子蛋大小的頂級矢車菊藍寶原石,走到付文櫻面前。燈光下,寶石內(nèi)部深邃的藍色仿佛在流動,如通最沉靜的海?!斑@顆,”她將藍寶輕輕放在付文櫻掌心,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像不像……十四年前,您朝我伸出手的那片海的顏色?”
付文櫻的指尖猛地一蜷,冰涼的寶石硌著掌心。十四年前……福利院那陰冷潮濕的空氣、絕望兇狠的眼神、搭上她手掌那只冰冷顫抖的小手……畫面洶涌而至。她抬眼看著歐雅若,女孩眼中不再是幼狼的孤狠,而是一種沉淀后的、帶著探尋的明亮,清晰地映著她自已的影子。有什么堅硬的東西在胸腔深處裂開一道縫隙,溫?zé)岬囊篖無聲地涌出。她猛地別過臉,聲音有些發(fā)哽,帶著罕見的狼狽:“……還行。早點睡?!?/p>
她攥緊那顆藍寶,幾乎是奪門而出。
歐雅若站在原地,聽著門外略顯倉促的高跟鞋聲遠去,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卻真實溫暖的弧度。那聲帶著哽咽的“還行”,是她得到過最珍貴的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