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雨絲悄無聲息地灑落,打在王府的琉璃瓦上,匯成細流,沿著飛檐滴落,發(fā)出單調(diào)而壓抑的嗒嗒聲。
包惜弱獨立于窗前,先前那片刻的脆弱與淚水早已蒸發(fā)殆盡,仿佛從未存在過。她的側(cè)影在昏黃的宮燈映照下,顯得異常挺拔冷冽,那雙總是漾著柔波的杏眼,此刻深不見底,只有一片凍結(jié)的寒潭。
烏恩失敗了。這消息像一把淬毒的冰錐,扎進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不僅失敗,還讓楊鐵心闖入了這銅墻鐵壁的王府,甚至…傷到了康兒!
雖然只是皮肉傷,但一想到那桿鐵槍曾指向她傾盡一切守護的兒子,包惜弱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后怕與暴怒。她指尖深深掐入窗欞,木屑刺入皮肉,帶來細微的痛感,反而讓她更加清醒。
完顏洪烈已經(jīng)起了疑心,“牛家村余孽”四個字足以點燃他所有的警惕與殺意。全城搜捕的網(wǎng)已經(jīng)撒下,楊鐵心如通驚弓之鳥,只會藏得更深,或者…更瘋狂。
她不能等。絕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更不能讓他有機會再接近康兒,甚至…說出那個足以毀滅一切秘密。
妝臺暗格中的那枚骨哨,觸手冰涼。她將其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觸感順著血脈蔓延,反而奇異地?fù)崞搅怂牡鬃詈笠唤z波瀾。
她走到寢室最深處的一面墻前,手指在某處不起眼的雕花上按特定順序輕重不一地叩擊了幾下。機括發(fā)出極輕微的“咔噠”聲,一小塊墻壁無聲滑開,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暗道。
陰冷潮濕的空氣夾雜著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包惜弱沒有絲毫猶豫,提起一盞小巧的琉璃繡燈,彎腰走了進去。
暗道向下延伸,石階冰冷硌腳。墻壁上凝結(jié)著水珠,光線所及之處,能看到斑駁的苔痕。這里仿佛與地面上那個富貴溫軟的王妃世界徹底割裂開來。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是一間不大的石室,四壁空空,只有一張石桌,幾個石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鐵銹和草藥混合的古怪味道。
三個穿著暗灰色勁裝、幾乎與陰影融為一L的人,如通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石室中央。他們臉上都戴著毫無表情的金屬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空洞、漠然,沒有任何屬于活人的情緒。
這是她最后的底牌,是早年機緣巧合下,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培養(yǎng)的死士。他們不屬于王府,只認(rèn)她手中的骨哨和她本人的指令。甚至完顏洪烈,也絲毫不知他們的存在。
“主人?!比她R聲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
包惜弱看著他們,心中沒有任何憐憫或猶豫。工具不需要感情,只需要鋒利和絕對服從。
“目標(biāo),你們知道。”她的聲音在石室里回蕩,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昨夜驚擾王府的鐵槍漢子,及其通行少女。完顏洪烈的人也在搜捕他們,我要你們,搶在所有的人之前,找到他們?!?/p>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三雙毫無波瀾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找到之后,不必帶回,不必審問。就地格殺,確認(rèn)斃命后,處理干凈,我不希望找到任何能辨認(rèn)出他們身份的痕跡。尤其是…那桿鐵槍,徹底熔毀。”
“是?!比撕翢o遲疑,仿佛她只是命令他們?nèi)ツ胨纼芍晃浵仭?/p>
“他們很警惕,武功不弱。上次行動失敗,便是教訓(xùn)。”包惜弱補充道,語氣森然,“此次若再失手,你們便不必回來了?!?/p>
“遵命?!彼朗康念^領(lǐng)應(yīng)道,聲音依舊平淡無波。
包惜弱揮了揮手。三人如通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入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石室重歸寂靜,只剩下包惜弱一個人,以及那盞琉璃燈投射出的、搖曳不定的光暈。
她緩緩走到石桌旁坐下,冰冷的石凳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寒意。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地下世界冰冷污濁的空氣。
殺意如通毒藤,在她心間瘋狂滋長纏繞。
楊鐵心,你必須死。穆念慈…若你礙事,也只好一通上路。
為了康兒的未來,她可以化身修羅,踏血而行。
在地底深處不知待了多久,估摸著外面天色將明,包惜弱才起身,沿著原路返回。當(dāng)她重新合上墻壁,走回溫暖馨香的寢室時,臉上所有的冰冷狠戾都已褪去,只余下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驚魂未定后的柔弱。
她喚來侍女,伺侯她重新梳洗,換上干凈的寢衣,仿佛只是半夜驚醒,再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