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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完顏洪烈下線9（第1頁）

朔風(fēng)漸起，卷著塞外的沙塵，撲打在中都巍峨的城墻上，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哀泣。市井間的流言越發(fā)甚囂塵上，不再是模糊的“北邊不太平”，而是具L到了“蒙古人破了哪個寨子”、“殺了哪個守將”。糧價開始悄無聲息地攀升，城中偶爾可見拖家?guī)Э凇⒚嫔珎}惶南遷的百姓。

王府內(nèi)，卻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熱火朝天的忙碌。完顏洪烈?guī)缀醭Ｗm中或是軍營，鮮少回府，每次回來，不是與心腹幕僚徹夜密議，便是督促完顏康研讀兵書策論，檢查武藝，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亢奮的、孤注一擲的光芒。南征的計劃，顯然已在緊鑼密鼓地推進(jìn)。

包惜弱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她不再試圖勸說，甚至不再流露出任何擔(dān)憂。只是在完顏洪烈偶爾投來目光時，送上恰到好處的、帶著憂慮卻全然信任的溫柔眼神，仿佛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的“雄才大略”之上。

暗地里，她的布局加快了數(shù)倍。

通過那條秘密的渠道，大量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被換成輕便易攜的金票和南方通用的珠寶，由精干死士分批護(hù)送，沿著早已打點(diǎn)好的商路，悄無聲息地匯入大理境內(nèi)的錢莊。王府庫房中，看似依舊充盈，實(shí)則核心的、價值連城的財物已被轉(zhuǎn)移大半。

她甚至開始不動聲色地整理一些絕版的醫(yī)書琴譜、兒女們幼時的玩具、幾件看似普通卻對她意義非凡的舊物，打包成箱，貼上不起眼的標(biāo)簽，混雜在王府日常送往別院的雜物中，一并運(yùn)出。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卻又異常果決。

這一日，完顏洪烈難得回府用晚膳，席間興致頗高，多飲了幾杯，拉著完顏康的手，暢談南下之后的宏圖霸業(yè)，仿佛臨安城已是他囊中之物。

包惜弱微笑著為他布菜斟酒，目光偶爾掠過窗外沉沉的夜色，計算著最后一批財物啟程的時間。

完顏康聽著父親的豪言壯語，年輕的臉龐上雖也有興奮之色，眉宇間卻比往日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近日接觸軍務(wù)漸多，并非對北邊的危局一無所知。只是父王意志堅(jiān)決，他身為人子，又是世子，自當(dāng)追隨。

膳后，完顏洪烈?guī)е硪猓秩刻幚砉珓?wù)。完顏康送母親回院休息。

母子二人走在廊下，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

“康兒，”包惜弱忽然輕聲開口，聲音融在風(fēng)里，幾乎聽不真切，“若…若有一日，父王與你所要走的路上，遇到極大的艱難，甚至…可能是絕路。你當(dāng)如何？”

完顏康腳步一頓，詫異地看向母親。燈光下，母親的面容依舊溫柔，眼底卻似藏著深不見底的憂慮。

他沉默片刻，少年老成的臉上露出堅(jiān)毅之色：“自是追隨父王，披荊斬棘，共渡難關(guān)！孩兒不怕艱難?！?/p>

“若…渡不過呢？”包惜弱的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絲飄忽，“我是說萬一…萬一父王…遭遇不測，你又當(dāng)如何？”

完顏康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娘親何出此不吉之言？父王他…”

“娘只是假設(shè)?！卑醮驍嗨?，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雙手握住兒子的手臂，目光緊緊鎖住他，前所未有的鄭重，“康兒，你記住娘的話。你是娘最重要的孩子，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無論發(fā)生什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若真到了山窮水盡的那一天…不要犯傻，不要死扛，想辦法…離開中都，往南邊去，去大理…那里氣侯溫潤，或許…能有一條生路?！?/p>

她的指尖冰涼，帶著輕微的顫抖，語氣卻異常堅(jiān)決，甚至帶著一絲懇求。

完顏康被母親這突如其來的、近乎“懦弱”的言語驚呆了。在他心中，母親雖柔弱，卻從未說過這般“喪氣”話。他蹙起眉，下意識地想反駁：“娘親，您今日是怎么了？我完顏康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更何況…”

“康兒！”包惜弱用力抓著他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jìn)他肉里，眼中竟泛起一絲水光，那不是平日的柔弱，而是一種深切的、近乎絕望的恐懼，“答應(yīng)娘！答應(yīng)娘無論如何會活下去！就算不為了你自已，也為了娘，為了蓉兒，為了瑕兒！答應(yīng)我！”

完顏康看著母親眼中那從未有過的劇烈情緒，一時怔住了。那股不容置疑的、沉重的母愛如通枷鎖，牢牢縛住了他所有熱血的沖動。他喉頭滾動了幾下，最終，在那雙幾乎要碎裂的眸光注視下，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孩兒…答應(yīng)娘親。但…”

“沒有但是。”包惜弱猛地打斷他，仿佛怕聽到任何轉(zhuǎn)折，她松開手，迅速轉(zhuǎn)過身，掩飾住瞬間翻涌的情緒，聲音恢復(fù)了些許平靜，“記住你的承諾就好。去休息吧?！?/p>

完顏康看著母親單薄卻挺直的背影，心中充記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絲莫名的不安，最終還是行禮退下了。

包惜弱獨(dú)自站在廊下，許久，才緩緩吁出一口白色的寒氣。

種子，已經(jīng)種下。希望到了那一刻，這點(diǎn)母子牽絆，能壓過他對完顏洪烈的忠誠和對榮耀的執(zhí)著。

她轉(zhuǎn)身，卻沒有回房，而是朝著王府最偏僻的那個角落走去。

穆念慈的院落，依舊冷清孤寂，只有一盞孤燈如豆。

看守的老嬤嬤見是王妃，無聲行禮后退開。

包惜弱推門進(jìn)去。穆念正坐在燈下，依舊在抄寫，只是內(nèi)容換成了王府的人員編制、關(guān)系圖譜以及一些簡單的暗號密語。聽到動靜，她抬起頭，眼中已沒了最初的驚恐和恨意，只剩下一種麻木的、近乎認(rèn)命的平靜，以及深處一絲被精心培育起來的、對“仇人”的恨火。

她放下筆，起身，行禮，動作規(guī)范卻僵硬：“王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