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站人潮洶涌。文麗、夏明遠、多多,還有小劉以及另外兩個幫手,分散在侯車大廳和各個入口,目光如炬地搜尋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發(fā)車時間越來越近。文麗的心也越揪越緊。南梔顯得尤為焦躁,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人群。突然,她猛地拉了一下文麗的衣袖,壓低聲音,帶著憤怒的顫抖:“媽!那邊!那個穿破洞牛仔服的!就是他!”
文麗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南方穿著一件素雅的連衣裙,外面卻套了件不合身的、帶著鉚釘?shù)呐W型馓?,顯得格格不入。她正和一個長發(fā)、抱著吉他的青年站在一起,臉上帶著一種文麗從未見過的、羞澀又興奮的光彩,聽著那青年唾沫橫飛地說著什么。
“南方!”文麗再也忍不住,嘶聲喊了出來,撥開人群沖了過去。
南方聽到聲音,猛地回頭,看到文麗和多多,臉上的光彩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慌亂,以及一絲被撞破的羞惱:“媽?多多?你們怎么來了?!”
那長發(fā)青年也警惕起來,把南方往身后拉了拉,不記地看著文麗:“阿姨,有事嗎?我們趕火車。”
“姐!跟我們回家!這些人不是好東西!”南梔立刻炸毛,指著那長發(fā)青年罵道。
“佟多多你閉嘴!你不懂!”南方像是被刺痛了,尖聲反駁,“阿強他們是有夢想的音樂人!比你們整天就知道成績成績的強多了!”
“夢想?帶你不明不白地跑掉就是夢想?”文麗氣得心口發(fā)疼,她看著二女兒那雙被虛幻憧憬蒙蔽的眼睛,“南方!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你跟這些人走,家里人多擔心?你忘了……”她本想說忘了媽媽多擔心,卻猛地頓住,意識到自已這個母親,似乎也并未真正了解過女兒的內(nèi)心。
“擔心?”南方眼圈紅了,聲音帶著委屈和叛逆,“你們誰真正擔心過我?爸整天喝酒,媽你有了新家和新的孩子,還只帶了多多在上海,眼里還有我們嗎?我在上海是好,可那就像個客人!只有阿強他們理解我,說我的畫有靈氣,說我不該被埋沒!”
這話像重錘,狠狠砸在文麗心上。她這才意識到,南方那份乖巧安靜下,藏著如此深的孤獨和被忽視感。她再婚后的幸福,無形中可能加深了女兒的不安和尋求認通的渴望。
就在這時,夏明遠上前一步。他沒有看那幾個神色不耐的青年,而是平靜地看著南方,聲音溫和卻有力:“南方,你媽媽接到電話,立刻就從上海飛回來了,一路上心急如焚。這就是你說的不擔心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幾個明顯開始心虛的青年,繼續(xù)道:“有夢想是好事。但真正的夢想,不是逃避和盲從,而是腳踏實地去追求。如果你真的喜歡藝術,想走這條路,等你高中畢業(yè),甚至現(xiàn)在,都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來。家里可以給你請最好的老師,送你進正規(guī)的藝術院校深造。而不是像這樣,跟著一個連未來都無法給你保證的流浪樂隊,去冒險。那不是追求夢想,是沖動,會讓你媽媽和所有愛你的人心碎?!?/p>
夏明遠年輕俊朗,氣質(zhì)卓然,說話有理有據(jù),自帶一股讓人信服的氣場。那幾個搞音樂的青年被他看得有些氣短,長發(fā)青年嘴硬道:“你……你誰啊?少在這里說教!藝術是自由的!”
“我是她家人的朋友?!毕拿鬟h淡淡瞥了他一眼,“真正的藝術不需要以讓家人痛苦為代價。如果連這點責任感都沒有,你們的藝術,恐怕也走不遠?!?/p>
他的話,既有理解,又有現(xiàn)實的考量,還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南方的激動和叛逆,在夏明遠平和卻強大的氣場面前,似乎有些松動。她看了看面色蒼白、記眼是淚的母親,看了看氣得眼睛通紅卻死死盯著對方的妹妹多多,再想到前路未知的漂泊……那股被煽動起來的熱情,漸漸冷卻,露出了底下的迷茫和不安。
她咬了咬嘴唇,眼淚掉了下來,猛地低下頭,小聲啜泣起來。
那幾個青年見勢不妙,互相使了個眼色,嘀咕了幾句“麻煩”、“算了”,竟也不再堅持,悻悻地背起樂器,迅速混入了人群溜走了,甚至沒多看南方一眼。
南方看著他們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愣住了,臉上閃過一絲被拋棄的受傷和難以置信。
南梔立刻沖上前,一把抓住南方的手腕,語氣兇巴巴卻帶著哽咽:“傻了吧?看見沒!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就你傻乎乎地相信!”
文麗也上前,將兩個女兒一起摟進懷里,失而復得的慶幸和后怕讓她渾身發(fā)抖,眼淚直流:“傻孩子……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以后一定多聽你們說……再也不忽略你們了……”
南方靠在母親懷里,終于放聲大哭起來,多日來的委屈、迷茫、害怕似乎都找到了宣泄口。多多雖然還別扭地僵著身子,但也沒有掙脫母親的懷抱,只是別過頭,偷偷抹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