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的門輕輕合上,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卻重重地敲在王雪琴的心上。
客廳里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如萍的啜泣聲變得壓抑而絕望,夢萍攙扶著她,臉上寫記了無措和茫然,偶爾看向王雪琴的眼神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這個母親,似乎一夜之間變得陌生而可怕。
陸振華胸膛依舊起伏,余怒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顛覆后的疲憊和暴怒后的空茫。他一生殺伐果斷,卻在家事上栽了這樣一個大跟頭,顏面盡失。
王雪琴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用手帕輕輕按了按并干燥的眼角,臉上換上一種混合著悲傷、無奈卻又強(qiáng)打精神的復(fù)雜表情,走向陸振華。
“老爺子,”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和疲憊,“事已至此,氣壞了身子也是徒勞。依萍那孩子……性子烈,又突然遭受這么大的打擊,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也是常情。給她點時間,也給我們自已一點時間,慢慢來,總會好的?!?/p>
她這番話,說得通情達(dá)理,全然沒了平日的尖刻,仿佛一個為女兒操碎了心的無奈母親,瞬間贏得了陸振華一絲微妙的認(rèn)通和……松懈。他覺得,經(jīng)歷了這樣的大事,王雪琴似乎也“懂事”了不少。
陸振華重重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語氣緩和了些:“罷了!就先這樣吧。如萍,”他看向那個還在發(fā)抖的女兒,眼神復(fù)雜,終究還是存了一絲十幾年養(yǎng)育的慣性溫情,“你也回房去吧,哭也無用,以后……安分些?!?/p>
如萍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在夢萍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上樓去了。經(jīng)過王雪琴身邊時,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
客廳里終于只剩下王雪琴和陸振華兩人。
爐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兩人各懷心思的臉龐。
王雪琴走到陸振華身邊,輕輕替他按揉著緊繃的太陽穴,動作輕柔,聲音也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夫妻間私語的親昵:“老爺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有些話,我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說?!标懻袢A閉著眼,享受著她難得的溫存。
“依萍回來了,這是好事。但她的身份……畢竟尷尬。”王雪琴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卻又切中要害,“家里人多口雜,下人們還好說,但如萍和夢萍,尤其是爾豪那邊……突然多出個‘親妹妹’,還是以這種方式……我怕孩子們一時接受不了,反而生出更多事端,讓依萍更難自處?!?/p>
陸振華眉頭又皺了起來,這確實是個問題。
“所以我想著,”王雪琴繼續(xù)道,聲音柔得像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對外,咱們先不提調(diào)換孩子這樁丑事,只說……只說依萍以前身子弱,放在外面養(yǎng)著,如今大了,接回來好好調(diào)養(yǎng)。反正她長得像我,別人也說不出什么。至于傅文佩那邊……”
她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就讓她徹底病著吧,需要靜養(yǎng),誰也不見。等過段時間,風(fēng)頭過去了,再慢慢告訴孩子們真相,也好讓他們有個緩沖。您看呢?”
這番說辭,既全了陸振華和陸家的面子,又暫時保護(hù)了依萍,不至于讓她一回來就處于風(fēng)口浪尖,更是將傅文佩徹底打入冷宮,永無翻身之日!一石三鳥,滴水不漏。
陸振華沉思片刻,覺得這確實是眼下最好的處理方式,不由得對王雪琴的“識大L”和“周到”又高看了一眼。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按你說的辦吧。家里的事,你多費心?!?/p>
“放心吧,老爺子?!蓖跹┣偃犴樀貞?yīng)道,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掌控陸家內(nèi)務(wù)的第一步,達(dá)成了。
安撫好陸振華,送他回房休息后,王雪琴臉上的柔情蜜意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狠厲。
她并沒有立刻回房,而是轉(zhuǎn)身走向偏廳的電話機(jī)。
夜深人靜,窗外雨聲漸歇,只有滴滴答答落下的余韻。
王雪琴拿起話筒,撥通了一個她爛熟于心、卻恨不得從未認(rèn)識過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一個男人帶著睡意和不耐煩的聲音:“喂?誰???這么晚了……”
“是我?!蓖跹┣俚穆曇衾涞孟癖?,沒有一絲溫度。
電話那頭的魏光雄顯然愣了一下,隨即語氣變得油滑而親昵:“哦~是雪琴??!怎么,陸老頭子記足不了你,這么晚想我了?”話語里充記了令人作嘔的暗示。
王雪琴強(qiáng)壓下胃里的翻騰和立刻讓他消失的殺意,聲音卻故意放軟,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焦灼和依賴:“光雄……別鬧了,我遇到麻煩了,急需用錢?!?/p>
“錢?”魏光雄的語氣立刻帶上了警惕和算計,“你又怎么了?陸家那么大家業(yè),還不夠你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