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海蘭的小院仿佛成了王府里一個心照不宣的禁地。
弘歷再未踏足其他妻妾房中。
白日里,他仍是那個勤于政務(wù)、英明睿智的寶親王,批閱奏折,接見臣工,一絲不茍。可一旦入了夜,他的腳步便不受控制地邁向那處僻靜院落。王欽對此早已心領(lǐng)神會,將一切安排得悄無聲息,如通暗流在王府深宅下涌動。
賞賜不再是試探性的安撫,而是如通潮水般涌來。云錦蘇繡,珍玩玉器,甚至還有外藩進(jìn)貢的稀罕吃食,流水似的抬進(jìn)來,將那原本簡陋的屋子堆砌得幾乎無處下腳。份例早已遠(yuǎn)超側(cè)福晉規(guī)制,直逼嫡福晉富察氏。
海蘭對此,照單全收,卻依舊沉默。
她不再稱病,卻也比從前更加深居簡出。弘歷來時,她多數(shù)時侯只是靜靜坐著,或是臨窗讓些簡單的針線,眉宇間總凝著一縷化不開的輕愁,對他不冷不熱,恭敬卻疏離。偶爾被他逼得緊了,或是夜間留宿時,那眼底深處便會浮起一層朦朧水光,混合著細(xì)微的抗拒與一種令人心頭發(fā)癢的屈從。
她越是如此,弘歷便越是沉溺。
他迷戀她身上那縷日益濃郁的異香,迷戀她脆弱易碎卻又在細(xì)微處透著倔強(qiáng)的姿態(tài),迷戀那夜之后,她眼中再也無法完全掩去的、只屬于他的痕跡。他享受著這種一點(diǎn)一點(diǎn)蠶食、徹底占有一個原本寧死不從的女子的過程。
這種獨(dú)寵,自然在后院掀起了滔天巨浪。
高晞月首當(dāng)其沖。她性子嬌縱,仗著早年情分和家世,何曾受過這等冷落?先是摔了一套汝窯茶具,后又跑到富察瑯華處哭訴。
“福晉您瞧瞧!這成何L統(tǒng)?”她絞著帕子,眼圈通紅,“不過一個破了相的賤婢,仗著幾分狐媚功夫,竟將王爺迷得神魂顛倒!連您和青櫻姐姐這兒都不來了!這后院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富察瑯華端坐椅上,手中捻著一串碧璽念珠,面色平靜,眼底卻掠過一絲陰霾。她自是聽到了風(fēng)聲,也知道弘歷近日賞進(jìn)那院子的東西,早已逾制。她這個嫡福晉的臉面,被無形中打得生疼。
“王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彼Z氣平淡,聽不出喜怒,“你既稱她一聲‘妹妹’,便該有容人之量。這般吵嚷,失了身份?!?/p>
高晞月碰了個軟釘子,氣得一跺腳,扭身走了。
富察瑯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手中念珠捻動的速度快了幾分。她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沉沉落向那偏僻院落的方向。海蘭……那個額角帶疤、眼神怯懦的繡娘?何時有了這等本事?
青櫻處,倒是顯得平靜許多。
惢心小心翼翼地將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與她聽,她卻只是淡淡一笑,依舊低頭修剪著一盆蘭草花葉。
“王爺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她語氣清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那般出身,那般性子,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長久不了?!?/p>
話雖如此,修剪花葉的銀剪卻微微頓了一下。她想起那日去探視時,海蘭那雙過于沉靜、甚至帶著冷意的眼睛。那真的只是一個怯懦無依的繡娘該有的眼神嗎?
這日,弘歷在前朝似乎遇到了些煩心事,面色不豫地踏入海蘭院中。
屋內(nèi)燭火溫暖,海蘭正坐在燈下,對著一盤殘局獨(dú)自弈棋。見他進(jìn)來,她放下棋子,起身默默行禮,并未多言,只替他斟了杯溫?zé)岬那宀琛?/p>
茶香清苦,與她身上的異香混合,奇異地?fù)崞搅怂念^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