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閱奏疏的朱砂耗費得比預想中快。不過半月,馬湘云案頭那方上好的朱砂墨便見了底。取而代之的,是她筆下日益增多的、字跡清秀卻力透紙背的批紅。她不再僅僅“擬寫節(jié)略”,而是直接在許多奏疏上寫下處置意見,再呈送太后過目。太后大多時候只是略掃一眼,便疲憊地揮揮手:“你既已考量周全,便按此辦理吧?!?/p>
這日,她正對著一份彈劾某位邊鎮(zhèn)守將“驕縱不法、克扣軍餉”的密折沉吟。此事牽扯軍權,非同小可。那守將是獨孤太后的遠房侄孫,素來跋扈,但確是一員悍將。
“娘娘,此事……是否先稟明太后娘娘定奪?”新近被提拔上來、頂替了之前那位副總管的孫公公(原孫副總管因“辦事得力”已被調任更有油水的職位)小心翼翼地提醒。
馬湘云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太后娘娘鳳體尚未康健,不宜為這等瑣事勞神。邊將驕縱,克扣軍餉,動搖軍心,乃是大忌。傳本宮手諭,著兵部與刑部暗遣御史,持本宮令牌,密赴邊鎮(zhèn)核查。記住,是密查,若走漏半點風聲,唯你是問。”
她并未直接動那守將,而是先派人核查,掌握了實證,便是掌握了主動權。屆時,是敲打,是罷黜,還是另作他用,皆在她一念之間。此舉既彰顯了她處置政務的魄力,也未立刻觸動太后母族的神經(jīng),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孫公公心頭一凜,這位太子妃娘娘的手段,是愈發(fā)老練狠辣了。“奴才遵命!”
【彈幕快報】
“主播開始插手軍務了!步子邁得真大!”
“這招高明,先調查,拿住把柄再說!”
“感覺北漢的權柄正在悄悄易主……”
處理完這項,馬湘云才端起早已冰涼的茶水,淺淺抿了一口。挽月悄步上前,低語道:“娘娘,東宮那邊……殿下病了兩日,發(fā)熱,囈語不斷?!?/p>
馬湘云執(zhí)杯的手幾不可察地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可請了太醫(yī)?”
“請了,說是郁結于心,又染了風寒,開了方子。只是……殿下不肯好好用藥,喂進去的,也時常吐出來大半?!?/p>
“不肯用藥?”馬湘云重復了一句,語氣聽不出喜怒,“那就讓他病著。傳話給太醫(yī),用最好的藥吊著,別讓他死了就成。另外,”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將他病重的消息,稍微透一點給永壽宮那邊,但……別提郁結于心,只說是風寒沉重?!?/p>
她要讓太后知道劉連城病了,心生憐惜,卻又不能讓太后覺得他是因情所困、自暴自棄。她要的,是太后對兒子“不爭氣”的失望,疊加一絲無可奈何的母子之情,這種復雜情緒,最利于她掌控局面。
“奴婢明白?!蓖煸滦念I神會。
“蜀國那邊呢?”馬湘云更關心這個。
“回娘娘,我們接觸醫(yī)官的消息已遞到,那位……近日似乎憂思更重,據(jù)聞夜不能寐。孟祈佑試圖求見蜀帝,被拒之門外。馬度云……行蹤越發(fā)詭秘,我們的人跟丟了一次,最后發(fā)現(xiàn)他出現(xiàn)在……二皇子孟祈殞一處隱秘的外宅附近?!?/p>
馬湘云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馬度云那條毒蛇,絕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孟祈佑那邊路子走不通,便又想去攀附孟祈殞。
“想辦法,讓孟祈佑知道馬度云與孟祈殞接觸的事。”馬湘云吩咐道,“做得隱秘些?!?/p>
她要讓孟祈佑以為馬度云是孟祈殞派來離間他與馬馥雅的,進一步激化蜀國皇子間的矛盾。
“是。”
挽月退下后,馬湘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權力的擴張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也帶來了更深重的疲憊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