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渙散,沒有焦距,在空中茫然地游移了片刻,最終,竟緩緩地、緩緩地,落在了馬湘云的身上。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馬湘云屏住了呼吸,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會說什么?會恨她?會罵她?還是……
劉連城的嘴唇艱難地嚅動了一下,發(fā)出幾個極其微弱、幾乎聽不見的音節(jié)。
馬湘云下意識地俯下身,湊近他。
只聽他氣若游絲,斷斷續(xù)續(xù)地呢喃道:
“馥……雅……別……別走……”
轟——
如同萬丈冰窟驟然塌陷,將馬湘云徹底埋葬。
馥雅。
別走。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心念念的,依然是那個名字。
所有的擔心,所有的痛苦,所有殘存的、連她自已都不愿承認的期待,在這一刻,被這三個字,擊得粉碎!
馬湘云猛地直起身,踉蹌著后退了兩步,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種近乎死灰的蒼白和……一種徹底的了悟與絕望。
她看著榻上重新陷入昏迷的劉連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帶著無盡的悲涼和自嘲。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癡心妄想。
她緩緩轉過身,不再看榻上那人一眼,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向外走去。
背影挺直,如同風雪中孤絕的寒梅,卻帶著一種燃盡一切的決絕。
走出東宮,厚重的宮門在她身后緩緩閉合,隔絕了里面的一切生息。
馬湘云抬頭,望著北漢陰沉壓抑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冰冷刺骨,直墜肺腑。
然后,她對著守候在外的挽月,以及所有驚疑不定的宮人,下達了最后一道,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的命令:
“傳本宮令,太子病重,需隔絕靜養(yǎng),任何人不得打擾。一應后事……提前預備著吧?!?/p>
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與已無關的事情。
說完,她不再停留,徑直朝著云暉殿的方向走去。
腳步沉穩(wěn),再無半分猶豫與波瀾。
只是那垂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一滴一滴,無聲地滑落,在她身后的金磚地面上,留下一路蜿蜒的、觸目驚心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