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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程少商重生了1（第1頁）

寒意是透骨的，從四肢百骸深處漫上來，帶著一種血液流干后的空洞。程少商猛地睜開眼，胸腔里堵著的那口濁氣驟然吐出，激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眼前是熟悉的、卻早已湮滅在記憶深處的帳幔頂，繡著略顯稚嫩的纏枝蓮紋，空氣里彌漫著程府常用的、帶著一絲甜膩的暖香。

她僵硬地轉(zhuǎn)動(dòng)脖頸，目光所及，是屋內(nèi)熟悉的陳設(shè)——那張她親手改造過、帶著隱蔽小抽屜的櫸木梳妝臺(tái)，那扇她嫌光線不足而央求匠人開大些的支摘窗，窗外，一株老梅的虬枝探進(jìn)來，疏疏落落掛著幾個(gè)殘萼。

這是她的閨房。程家尚未傾頹時(shí)的閨房。

她抬起自已的手，指尖纖細(xì)，帶著少女的圓潤，皮膚是健康的瑩白，而非阿父未歸前那般瘦骨嶙峋、遍布凍瘡與細(xì)碎傷口的可怖模樣。

“女公子，您醒了？”

帳外傳來一聲帶著睡意的、嬌俏的少女聲音。

程少商循聲望去，一個(gè)穿著綠色襦裙的小婢女正揉著眼睛掀簾探看，是蓮房。此刻的蓮房，臉頰還帶著點(diǎn)嬰兒肥，眼神清澈，全然不似后來那個(gè)陪她在冷宮煎熬、最終病餓而死的枯槁婦人。

“什么時(shí)辰了？”

程少商開口，聲音帶著久未言語的沙啞，卻又奇異地糅合了一絲屬于少女的清亮。

“回女公子，剛過卯時(shí)三刻?！鄙彿看鸬溃帜_麻利地掛起帳幔，“您昨夜睡得不安穩(wěn)，可是又夢魘了？要不再歇息片刻？今日夫人那邊傳話，說是要考較您和姎姎女公子的《女誡》呢。”

《女誡》。程姎。

這兩個(gè)詞像兩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程少商的腦海，將那些混沌的、不敢置信的念頭瞬間釘死，轉(zhuǎn)化為一種尖銳而清晰的真實(shí)。

她回來了?；氐搅耸鍤q這一年?；氐搅怂\(yùn)尚未急轉(zhuǎn)直下，卻已初現(xiàn)端倪的時(shí)刻。

前世的畫面瘋狂涌現(xiàn)，走馬燈般在眼前旋轉(zhuǎn)——母親蕭元漪那永遠(yuǎn)帶著失望與挑剔的眼神，堂姐程姎溫順得體襯托下的她的頑劣不堪，與凌不疑那場始于上元燈節(jié)驚艷、終于鮮血與背叛的錯(cuò)付情深，還有那漫漫長夜，冷宮里蝕骨的寒冷和絕望……

痛嗎？自然是痛的。那是一種被至親至愛之人聯(lián)手推入深淵的、碾碎靈魂的痛楚。恨嗎？似乎也恨過，恨意曾如毒火般灼燒她的五臟六腑。但此刻，在那劇烈的情緒翻涌之后，沉淀下來的，竟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以及一種從骨髓里透出的、決絕的清醒。

她不要再那樣活了。

絕不。

“伺候我起身吧。”程少商掀開錦被，赤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聲音平靜無波，“《女誡》……呵，背與不背，于我又有什么分別?！?/p>

蓮房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家女公子，總覺得女公子今日醒來后，有哪里不同了。眼神不再是往日那般或狡黠靈動(dòng)、或帶著叛逆倔強(qiáng)，而是沉靜的，深不見底的，像一潭結(jié)了薄冰的湖水，看不透內(nèi)里。

梳洗完畢，程少商選了一身素凈的月白襦裙，長發(fā)只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松松綰起。她對著銅鏡看了看，鏡中的少女眉眼依稀還是舊時(shí)模樣，只是那眼神，已隔了生死，淬了冰火。

“走吧，去給母親請安?！?/p>

程家的廳堂內(nèi)，氣氛一如既往地帶著某種無形的緊繃。

蕭元漪端坐主位，穿著一身絳紫色常服，容顏依舊美麗，眉宇間卻慣常地凝著一抹嚴(yán)苛。程始坐在一旁，看著女兒進(jìn)來，臉上露出憨厚而略帶局促的笑容。下首，坐著儀態(tài)端莊、低眉順眼的程姎。

“給阿父、阿母請安?！背躺偕桃?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動(dòng)作標(biāo)準(zhǔn)得挑不出一絲錯(cuò)處，卻透著一股疏離的客套。

蕭元漪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這身打扮，太過素凈，失了官家女郎應(yīng)有的氣度。她未及開口，程始已經(jīng)笑著打圓場：“嫋嫋來了，快坐下，可用過朝食了？”

“謝阿父，用過了?！背躺偕檀鬼?，在程姎對面的位置坐下，眼觀鼻，鼻觀心。

蕭元漪清了清嗓子，開始了每日例行的“訓(xùn)導(dǎo)”：“昨日讓你們熟讀的《女誡》第七章，可都記住了？姎姎，你先來背?！?/p>

程姎應(yīng)聲而起，聲音溫婉，一字不差地將第七章流暢背出，期間還夾雜著幾句得體的釋義，引得蕭元漪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贊賞。

“嗯，姎姎進(jìn)益了，可見是用心了?！笔捲粽Z氣緩和，轉(zhuǎn)向程少商時(shí)，聲線便不自覺地沉了下去，“少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