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孤島的血戰(zhàn)塵埃落定已逾半月。那座曾被赤蛇幫盤踞、用以煉制邪惡“萬靈血晶”的島嶼,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與殘骸。巨大的邪惡祭壇被秦昭以“歸途”刃徹底斬碎,那顆吸納了無數(shù)鮫人與妖族生命精華的綠色水晶,也在伊本·法立德傾盡全力的凈化咒文與秦昭融合仙妖之力的一擊下,化為齏粉,消散于海風之中。
赤蛇幫首腦,那個被稱為“血晶老祖”的妖道,連同其核心黨羽,盡數(shù)伏誅。被囚禁的鮫人與海妖得到了解救,盡管它們大多元氣大傷,眼中仍殘留著難以磨滅的恐懼。鑒妖司與嶺南水師的聯(lián)合艦隊封鎖了周邊海域,后續(xù)的清理與搜救工作仍在進行,但最大的威脅已然解除。
然而,秦昭心中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站在旗艦的甲板上,望著逐漸遠去的、依舊被淡淡妖霧籠罩的群島輪廓,他的眉頭緊鎖。左眼深處,鑒妖瞳術(shù)所見的景象遠比肉眼更為復雜——那被摧毀的祭壇深處,似乎仍有一絲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邪惡氣息,如同跗骨之蛆,與更深處的“歸墟之眼”遙相呼應,難以徹底根除。腰間的“歸途”刃不時傳來輕微的、帶著警示意味的嗡鳴,纏繞在刀柄上的那縷鏡花仙子的青絲,則持續(xù)散發(fā)著溫潤卻執(zhí)著的暖意,始終指向東南方向——那片被稱為“歸墟”的終極未知海域。
“司丞,統(tǒng)計結(jié)果出來了?!眲⑷受壸叩剿砗螅曇魩еv,也帶著一絲輕松,“我軍傷亡三百七十一人,斬斃妖匪及妖化兵卒逾千,解救各族生靈二百余。繳獲的丹藥、典籍正在清點,已封存裝箱?!?/p>
秦昭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劉仁軌察覺到他情緒異常,低聲道:“此戰(zhàn)大獲全勝,足以震懾南海群妖,朝廷必有重賞。司丞為何仍憂心忡忡?”
秦昭沉默片刻,抬手輕撫“歸途”刃冰涼的刀鞘:“劉將軍,你覺得我們真的贏了嗎?毀掉一個巢穴,殺了一個妖道,就能阻止‘它們從海上來’嗎?”他想起了阿依莎(緋煙)那詭異的預言,想起了祭壇上那顆試圖喚醒“深淵之母”的萬靈血晶,想起了伊本·法立德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那諱莫如深的眼神。
劉仁軌一愣,隨即肅然道:“妖魔詭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但只要我大唐將士、鑒妖司同仁戮力同心,見一個殺一個,總能保一方平安!”
秦昭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見一個殺一個……我曾幾何時,也如你這般想??扇缃?,我越發(fā)覺得,這世間的善惡、人妖的界限,并非那般分明。斬妖除魔,或許只是治標不治本。真正的根源,恐怕遠非刀兵所能及。”他想起了為救他而自斷三尾、最終魂飛魄散的緋煙,想起了為鎮(zhèn)壓歸墟之眼而兵解散道的鏡花仙子,甚至想起了那個亦正亦邪、最終卻似乎也心懷蒼生的伊本·法立德。
劉仁軌似懂非懂,他只是個純粹的軍人,對于這些玄奧的思辨難以理解,但他能感受到秦昭話語中的沉重與迷茫。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來,雙手呈上一封密封的銅管:“司丞,長安六百里加急密信!”
秦昭接過銅管,驗看火漆無誤后,揮手讓親兵退下。他打開銅管,抽出里面的絹信,快速瀏覽。信是鑒妖司留守長安的副使親筆所寫,詳細匯報了上元節(jié)“萬燈照夜”的盛況,以及感業(yè)寺阿依莎再次出現(xiàn)異常、口吐“它們從海上來”等預言的全過程。信中還提及,皇帝陛下已秘密下詔組建“鎮(zhèn)海都護府”,并加強了對感業(yè)寺的監(jiān)控,高力士的勢力活動頻繁。
看著信上的內(nèi)容,秦昭的手指微微收緊。長安的動向,既在他預料之中,又讓他感到一陣心寒。李隆基的猜忌與制衡,高力士的攬權(quán),都在一步步將局面推向更復雜的深淵。而阿依莎的預言,與他在南海的親身經(jīng)歷完全吻合,這絕非巧合!
“青絲引路,歸途鳴警……孩童預言,帝王密詔……”秦昭喃喃自語,眼中逐漸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歸墟。那里,才是一切謎題的終點?!?/p>
他轉(zhuǎn)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劉仁軌:“劉將軍,即刻準備一艘最快的海鶻船,配齊熟練水手和足夠半月之用的淡水糧秣。我要親自去一趟歸墟之眼?!?/p>
劉仁軌大驚:“司丞!萬萬不可!歸墟之眼兇險萬分,乃是傳說中的絕地!艦隊新遭大戰(zhàn),需要休整,不如等鎮(zhèn)海都護府成立后,調(diào)集大軍一同前往!”
“等不及了?!鼻卣褦嗳坏?,“鎮(zhèn)海都護府是陛下的棋,高力士的眼。我此去,并非為了征戰(zhàn),而是為了……尋找一個答案。一個關(guān)于鏡花仙子、關(guān)于緋煙、關(guān)于深淵之母,也關(guān)于我自身命運的答案?!彼牧伺难g的“歸途”刃,“它會為我指引方向。”
劉仁軌還要再勸,秦昭卻抬手阻止了他:“我意已決。我走之后,鑒妖司南海一應事務,由你全權(quán)負責。配合即將到來的鎮(zhèn)海都護府行事,但需保持鑒妖司的獨立性,一切情報,仍需密報長安鑒妖司總部存檔。特別是關(guān)于伊本·法立德和那座島嶼廢墟的后續(xù)監(jiān)測,不得松懈。”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劉仁軌知道無法改變秦昭的決定,只能抱拳躬身,沉聲道:“末將……遵命!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司丞重托!”
接下來的兩天,秦昭高效而冷靜地處理著各項善后事宜。他將鑒妖司的核心人員召集起來,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密談,詳細交代了未來的工作重點、可能遇到的困難以及應對策略。他特別強調(diào)了對南海妖族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從一味剿殺,轉(zhuǎn)變?yōu)檎鐒e、監(jiān)控與有限度的合作,尤其是對那些與世無爭、甚至曾幫助過人類的善妖。
他將象征著鑒妖司最高權(quán)力的半塊虎符和一份親手書寫的委任狀交給了劉仁軌,當著眾人的面,正式指定他為自己在南海期間的代理人。這一舉動,既是對劉仁軌能力的認可,也是為了避免權(quán)力真空可能引發(fā)的內(nèi)斗。
然而,暗流依舊在涌動。伊本·法立德在戰(zhàn)后便以“需向國內(nèi)匯報情況”為由,帶著他的隨從和那艘神秘的阿拉伯帆船悄然離去,臨行前只留給秦昭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秦大人,歸墟之路,九死一生。若見‘門’開,需謹記,‘鑰匙’或許不在門外,而在門內(nèi)之心?!鼻卣逊磸途捉乐@句話,卻難以完全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