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21章 鑒妖司的清晨（第1頁）

開元元年，秋。

距離那場席卷帝國的“軒轅劫”已過去兩年有余。長安城早已洗去了表面的血與火，曾經(jīng)破損的坊墻被修復甚至加高，燒毀的殿宇以更宏偉的姿態(tài)重建，朱雀大街上再次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新皇李隆基銳意進取，任用賢能，整頓吏治，大唐這艘巨輪正緩緩調(diào)轉船頭，駛向史書所稱的“開元盛世”。

然而，有些傷痕，并非輕易可以抹平。有些存在，也并非徹底消失。

皇城西南隅，毗鄰鴻臚寺的一處原本閑置的官署，如今掛上了一塊嶄新的匾額，上書三個筋骨嶙峋、卻透著一股奇異平和氣息的大字——“鑒妖司”。

此處不似其他衙門那般門庭若市，反而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與神秘。黑沉沉的院墻明顯新砌不久，其上隱約可見細微的符文流光閃爍。門口值守的也非尋常禁軍，而是四名身著特制暗青色勁裝、腰佩狹長橫刀、眼神銳利如鷹的緹騎，他們的目光掃過過往行人，帶著一種超越普通軍士的審視與警惕。

晨光熹微，秋露未曦。

鑒妖司內(nèi)部卻已開始了一日的運轉。與其說這里是衙門，不如說更像一座戒備森嚴的工坊與庫房的結合體。前院是正常的辦公廨舍，而后院則被徹底改造，分布著數(shù)個以玄鐵和符石加固的庫房，以及一座最為顯眼的、仿佛以整塊巨大青銅整體澆鑄而成的奇特殿宇。那殿宇無窗，僅有一扇厚重的、刻滿復雜符箓的青銅大門，門前常年有兩人值守。

此刻，青銅殿宇內(nèi)，光線柔和而奇異，并非來自燭火，而是源自墻壁上鑲嵌著的數(shù)十盞造型古樸的琉璃燈盞，燈盞中跳動著或青或白或金的火焰，散發(fā)出寧靜安神的氣息，同時也將殿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

殿內(nèi)空間遠比從外部看起來更加廣闊，顯然運用了某種空間拓展的仙家手段。這里沒有傳統(tǒng)的牢籠柵欄，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懸浮于半空、大小不一的透明光球。每個光球便是一個獨立的囚禁……或者說收容單元。

光球之內(nèi)，并非猙獰可怖的妖物，而是一些形態(tài)各異、卻大多顯得弱小甚至有些……奇特的“存在”。

有的是一團不斷變換色彩的氤氳霧氣，發(fā)出細微的、如同風鈴般的嗚咽；

有的是一株通體翠綠、長著人臉般花紋、葉片會自行蜷縮舒展的怪異盆栽；

有的是一只皮毛銀白、尾巴卻是由晶瑩冰晶構成、正抱著一塊靈石啃得咯吱作響的小貂；

甚至還有一個光球里，關著一只會自行移動、時不時從壺嘴噴出細小彩虹的茶壺……

它們大多氣息微弱，靈智懵懂，與其說是妖物，不如說更像是些沾染了靈氣、產(chǎn)生了異變的精怪。它們是在過去兩年間，朝廷大力清剿“韋后余孽及妖邪黨羽”過程中，從長安各處乃至周邊州縣被發(fā)現(xiàn)的。按照過去的律法和慣例，這些“非人之物”，無論有害無害，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多半是就地格殺或焚毀。

但如今，它們卻被集中收容于此。

殿門無聲滑開。

一道身影緩步走入。依舊是一身簡單的玄色勁裝，外罩一件鑒妖司特制的青灰色官袍，袍角繡著一個小小的、抽象的青銅燈盞紋樣。他的臉上，那道疤痕依舊清晰，只是眉宇間往日的冰冷與戾氣已被一種深沉的疲憊與近乎絕對的平靜所取代。

正是秦昭。

兩年前，他帶著小念遠離長安，并非真正歸隱。玄宗皇帝在徹底坐穩(wěn)皇位、初步穩(wěn)定朝局后，便動用了大量隱秘的力量，最終在蜀中一個小鎮(zhèn)找到了幾乎與凡人無異的他。

一番長談，無人知曉具體內(nèi)容。只知道最終的結果是，秦昭接受了皇帝的任命，重返長安，執(zhí)掌這個新成立的、權限模糊卻直屬于皇帝的特殊衙門——鑒妖司。

其明面上的職責，是“鑒別、收容、研究前朝妖亂遺留之非常態(tài)事物”。而更深層的使命，或許只有皇帝與秦昭二人心知肚明。

秦昭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nèi)懸浮的一個個光球，眼神平靜無波。這些所謂的“無害小妖”，其中不少還是他親自帶隊外出“請”回來的。他的腳步停在一個光球前，里面關著一只瑟瑟發(fā)抖、皮毛沾滿草屑的耳鼠（狀如鼠，兔首，能以尾飛行，其鳴自呼）。

他伸出手指，指尖并非觸碰光球，而是在其表面凌空劃過一個簡單的安神符印。微弱的流光沒入光球，那驚恐的耳鼠漸漸停止了顫抖，蜷縮起來，發(fā)出細微的鼾聲。

“大人?！币幻碇矩┓?、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手持一份卷宗，低聲匯報，“昨夜西市永和坊又有異動，據(jù)察是一窩剛化形的‘燈火蠹’（喜食燈油火光的小精怪）驚擾了百姓，已派緹騎將其盡數(shù)收容，共計七只，暫無傷人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