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0章 尸房里的狐笑（第1頁）

朔月夜的梆子聲剛過三更，大理寺停尸房的青磚地面突然凝結出一層白霜。秦昭的靴底碾碎冰晶，在寂靜中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血刃在鞘中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頻率震顫，刀柄的暗紋已經(jīng)變成活物般的青黑色，正順著他的指縫向手腕蔓延。

"都安排妥了。"暗樁少年拖著傷腿挪進門，耳后的蝎子刺青泛著詭異的銀光，"金吾衛(wèi)的兄弟們在三條街外設了路障。"他遞來一卷泛黃的《驗尸錄》，"但您絕對想不到今早誰來過停尸房——"

秦昭翻到最新那頁時，指尖觸到些黏膩的粉末。驗尸官的字跡在這里變得歪斜顫抖："韋相國親臨，命焚毀十二號尸，取骨灰裝青玉匣。"紙頁邊緣沾著幾根銀毛，在燭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血刃突然發(fā)出龍吟般的嘯叫。秦昭猛地轉身，刀鋒劈開從梁上垂落的蛛絲——那些根本不是蛛絲，而是半透明的銀絲，正從每具尸體的七竅中緩緩抽出，向著房間西北角匯聚。

西北角的鐵皮柜突然爆裂。飛濺的碎片中，驗尸官老周緩緩站起，他的眼球完全被銀絲占據(j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不屬于人類的笑容。更駭人的是他的雙手——指甲已經(jīng)變成彎曲的銀鉤，正有節(jié)奏地叩擊著身旁的停尸臺。

"嗒、嗒嗒、嗒。"三長兩短的節(jié)奏讓秦昭太陽穴突跳——這正是金吾衛(wèi)夜間巡邏的暗號。老周的喉嚨里發(fā)出"咯咯"聲響，突然用男女混聲開口："秦家小子。。。認得這個嗎？"

他撕開官服，胸口赫然是個正在跳動的銀絲心臟。隨著每次收縮，停尸房內(nèi)所有尸體同時痙攣，它們的胸腔自動裂開，露出里面同樣由銀絲構成的器官。

暗樁少年剛拔出匕首，就被從地面突起的銀絲刺穿腳掌。秦昭的血刃橫斬，刀鋒觸及銀絲的瞬間，那些絨毛突然暴長，竟順著刀身纏繞而上。左頰的疤痕猛地裂開，一滴黑血墜地，將青磚腐蝕出個冒著白煙的小洞。

"娘娘的新皮囊。。。就差秦家血。。。"老周的身體開始膨脹，官服爆裂處伸出銀毛覆蓋的肢體。銅鏡殘片從秦昭懷中飛出，在空中拼合成完整圓鏡，鏡面映出終南山方向的夜空——血月中的九尾狐影已經(jīng)清晰可見實體。

血刃的震顫突然停止。刀身所有黑色血紋脫離金屬表面，在空氣中組成個巨大的妖文"封"字。秦昭福至心靈，反手將刀刺入自己左臂。沾染黑血的刀刃頓時爆發(fā)刺目紅光，將纏繞其上的銀絲盡數(shù)焚毀。

"沒用的。。。"變異的老周發(fā)出高頻尖嘯，"朔月當空，軒轅墳開！"他的銀爪拍向地面，整間停尸房的墻壁突然滲出鮮血。血珠在墻面游走，漸漸組成個巨大的狐臉圖案，狐口位置正好是那具被取走心臟的十二號尸臺。

銅鏡突然射出一道銀光，將暗樁少年籠罩其中。鏡花仙子的虛影在光中浮現(xiàn)，她廣袖輕拂，少年腳上的銀絲立刻結冰碎裂。"帶鏡子走！"仙子的聲音仿佛從極遠處傳來，"去興慶宮找李三郎。。。"

老周的銀爪已經(jīng)暴漲到三尺長。秦昭的血刃與其相撞，迸發(fā)出的不是火星而是銀色的血霧。霧氣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記憶碎片：三十年前的神龍政變夜，父親秦琰的刀確實刺穿了韋后，但流出的鮮血在空中就化為了銀絲；而鏡花仙子的師姐，實則是用禁術將自己與玉面狐的半魂封印在了一起。

"現(xiàn)在明白了？"老周——或者說玉面狐的傀儡——狂笑著撕開自己咽喉，"你們秦家世代斬的所謂妖禍，不過是。。。"

血刃突然自行變招，一式"斬因果"劈開對方天靈蓋。顱骨裂開的瞬間，秦昭看見里面蜷縮著只袖珍銀狐，正用九條尾巴緊緊纏繞著塊青銅令牌——正是太史局老博士失蹤前隨身攜帶的觀星令。

墻壁上的血狐臉突然眨了下眼睛。整間停尸房開始扭曲變形，青磚地面軟化如同沼澤，吞噬了半截尸體。秦昭拽起暗樁少年沖向門口，卻發(fā)現(xiàn)門框已經(jīng)變成森森利齒。

"鏡子！"少年突然將銅鏡按在血狐臉的眼睛上。鏡面接觸血珠的剎那，整面墻突然結冰。鏡花仙子的虛影再度浮現(xiàn)，這次清晰得能看見她眉心朱砂痣下的細小裂紋。

"秦昭，看刀！"仙子輕喝。血刃的黑色血紋突然重組，變成《血刃九式》缺失的那頁內(nèi)容。秦昭終于看清了全文："九式非式，斬我非斬。以心為刃，以血為封。"

老周的殘軀突然爆炸。漫天銀絲如暴雨般射來，秦昭本能地橫刀格擋，卻見血刃突然軟化，像活物般包裹住他右臂。更驚人的是左頰疤痕也自動裂開，里面涌出的黑血與刀身融合，在面前構成一道血色屏障。

銀絲撞擊屏障的瞬間，銅鏡轟然破碎。最后一塊殘片映出兩個重疊畫面：現(xiàn)實中的停尸房正在崩塌；而幻象中的韋后已經(jīng)撕到腰部皮膚，露出底下銀光閃閃的狐身。

五更的鼓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秦昭拖著昏迷的少年爬出廢墟，整座大理寺停尸房已化作滿地腥臭的黑水。血刃恢復了原本形態(tài)，但刀柄上多了道銀色紋路——正是玉面狐傀儡最后纏繞觀星令的尾巴形狀。

懷中的銅鏡只剩指甲蓋大的碎片，卻出奇地沉重。秦昭對著月光查看，發(fā)現(xiàn)鏡片里封著滴晶瑩的液體——鏡花仙子的本命精元。

"秦。。。秦帥。。。"少年突然抓住他手腕，瞳孔已經(jīng)變成貓般的豎瞳，"我看見了。。。終南山的祭壇。。。十二個青玉匣。。。"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血刃突然自行出鞘，刀尖指向北方。秦昭順著方向望去，終南山巔的晨霧中，隱約可見九道銀光沖天而起，排列成完美的狐尾形狀。

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銀光消散了。但秦昭知道，那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當今夜血月升起時，三十年前中斷的儀式將會完成——而這一次，鏡花仙子不會再有機會用師姐的性命為代價，再次封印玉面狐。

他擦去左頰滲出的黑血，發(fā)現(xiàn)疤痕的形狀變了——現(xiàn)在它像個小小的狐爪印，正隨著心跳頻率微微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