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山洞里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陳默蜷縮在角落,幾乎一夜未眠。老蠱婆那句“明天天亮,跟我走”,像一句冰冷的咒語,在他腦海里反復回響。跟她走?去哪里?前方是生路,還是另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蛛網(wǎng)纏住的飛蟲,越是掙扎,纏繞的絲線就越緊。
洞口傳來極其輕微的沙沙聲,藤蔓被無聲地撥開,老蠱婆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微弱的晨曦中。她依舊穿著那身深藍靛染的土布衣裳,頭帕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在昏暗中閃爍著幽光的眼睛。她手里拿著一套疊好的、同樣顏色深暗的舊布衣,扔到陳默面前。
“換上?!彼穆曇舾蓾?,不容置疑。
陳默看著那套散發(fā)著霉味和草藥味的衣服,心中抗拒,但不敢違逆。他掙扎著起身,背過身,脫下自己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膿血污穢的舊衣,換上了這套對他來說過于寬大的苗衣。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傷口初愈的皮膚,帶來一陣刺痛,但也暫時掩蓋了他身上原有的氣味。
老蠱婆冷眼看著他換好衣服,又遞過來一根削尖了的、看起來更結(jié)實的竹棍。“走。”她說完,轉(zhuǎn)身便走,沒有絲毫等待的意思。
陳默不敢怠慢,拄著新竹棍,拖著那條雖然好轉(zhuǎn)但依舊無力刺痛的左腿,踉蹌地跟上。每走一步,傷處都傳來鉆心的痛楚,但他咬緊牙關(guān),強迫自己跟上老蠱婆那看似緩慢、實則極快的步伐。
走出山洞,外面是濃得化不開的晨霧。山巒、吊腳樓、樹木都隱沒在乳白色的霧氣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空氣濕冷刺骨,帶著泥土和腐爛植物的氣息。老蠱婆對地形極為熟悉,她專挑最偏僻、最陡峭的小路走,身影在霧氣中時隱時現(xiàn),如同山間的精怪。
陳默拼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汗水混合著霧氣浸濕了衣衫,呼吸急促得像破風箱。他偷偷觀察著四周,這里似乎已經(jīng)遠離了碼頭和棚戶區(qū),深入到了真正的苗疆腹地。山路崎嶇,兩旁是茂密的、從未見過的植被,偶爾能看到一些隱藏在霧氣中的、極其簡陋的吊腳樓,但都寂靜無聲,仿佛無人居住。
一路上,老蠱婆一言不發(fā),只是偶爾會停下腳步,用那雙冰冷的眼睛掃視四周,似乎在確認有沒有被跟蹤。她的警惕,讓陳默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她在防備什么?是那個怨靈?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霧氣漸漸變淡,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更加陡峭的山峰。山腰上,隱約可見幾座孤零零的、比山下所見更加破敗古老的吊腳樓,如同鷹巢般懸在峭壁上。老蠱婆徑直朝著其中一座最偏僻、幾乎被藤蔓完全覆蓋的木樓走去。
木樓歪歪斜斜,仿佛隨時會坍塌。樓下的空地雜草叢生,堆著一些曬干的草藥和奇形怪狀的瓦罐。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得令人頭暈的草藥味、霉味,還有一種……淡淡的、難以形容的腥臊氣。
老蠱婆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更加濃郁復雜的怪味撲面而來。屋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一個小窗透進些許天光。地上堆滿了各種曬干的植物、昆蟲尸體、獸骨和一些顏色詭異的礦石。墻壁上掛著一些風干的、看不出原本模樣的東西,角落里還有一個用泥土壘成的、冒著微弱青煙的簡易火塘。整個屋子,就像一個巨大而詭異的藥材倉庫和……作坊。
“以后,你就住這里。”老蠱婆指了指火塘邊一塊鋪著干草的角落,聲音沒有任何感情?!皞麤]好利索之前,不準出這個門。不準碰屋里的任何東西?!彼哪抗馊缤涞牡蹲?,刮過陳默的臉,“否則,死了殘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哪里是住所?分明就是一個囚籠!一個充滿未知危險的蠱婆巢穴!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帶進了某種邪惡儀式的祭壇。
老蠱婆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地走到一堆草藥前,開始用石臼搗碎什么,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她枯瘦的手指靈活而精準,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巫術(shù)般的韻律。
陳默蜷縮在指定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木板墻,警惕地打量著這個詭異的空間。每一種陌生的氣味,每一件古怪的物品,都可能暗藏殺機。他緊緊攥著懷里的鎮(zhèn)煞錢,那溫熱的觸感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接下來的幾天,陳默如同被困在籠中的野獸。老蠱婆每天會扔給他一些味道古怪、但確實能果腹的食物(通常是某種糊狀物或烤熟的根莖)和一小罐渾濁的藥水。她從不與他多話,只是偶爾會命令他伸出傷腿,檢查愈合情況。她的檢查方式也很奇特,不用手觸摸,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眼睛仔細觀察,有時還會點燃一種氣味刺鼻的草藥,在他傷口附近熏烤。
令人驚異的是,在那詭異藥膏和后續(xù)的“治療”下,陳默腿上的傷竟然以驚人的速度愈合著。潰爛消失,新肉長出,連斷骨的疼痛也大大減輕,雖然依舊無力,但已經(jīng)能夠支撐他稍微行走。這療效好得讓他心驚肉跳,這絕非凡俗醫(yī)術(shù)所能及!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但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越來越嗜睡,精神時?;秀保瑢χ車臍馕逗吐曇糇兊卯惓C舾?。有時,他會產(chǎn)生一些光怪陸離的幻覺,聽到一些細微的、仿佛來自地底的竊竊私語。他懷疑,老蠱婆給他的食物和藥里,摻了別的東西。他試圖偷偷減少攝入,但饑餓和傷口的抽痛會立刻讓他虛弱不堪,只能被迫接受。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侵蝕、改造。身體在恢復,但靈魂仿佛正在被拖入一個更深的泥潭。
一天深夜,陳默被一陣極其輕微、卻清晰的窸窣聲驚醒。他屏住呼吸,看到老蠱婆并沒有睡在屋里,而是蹲在火塘邊,對著一個黑色的小陶罐低聲吟唱著一種語調(diào)古怪、充滿詭異韻律的歌謠。陶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火塘的青煙繚繞,映得老蠱婆的臉如同鬼魅。
突然,老蠱婆停止了吟唱,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在黑暗中發(fā)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陳默藏身的角落!
陳默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熟睡。他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許久,才緩緩移開。
那一刻,他無比確信,這個老蠱婆,絕不僅僅是一個醫(yī)者。她是一個真正的……蠱婆!而自己,就是她砧板上的一塊肉,一個用來試驗她那些詭異手段的……活體材料!
逃離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但傷未痊愈,身處這深山老林、蠱婆巢穴,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外面不僅有那個索命的怨靈,恐怕還有更多未知的、比怨靈更可怕的危險。
他躺在冰冷的干草上,望著窗外被山巒切割成狹窄一條的、布滿寒星的夜空,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掙扎。他仿佛陷入了一個更加精致、更加無法掙脫的羅網(wǎng)中心?;钕氯サ南M?,似乎正以出賣靈魂和未知的代價,一點點被換取。
喜歡茅山續(xù)命人請大家收藏:()茅山續(xù)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