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那間熟悉的值班室,爐火已經(jīng)被林薇重新生起,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著,驅(qū)散著屋內(nèi)的寒意,也映照著陳默蒼白而復雜的臉色。他蜷縮在爐邊的藤椅里,身上裹著林薇強行給他披上的舊毯子,手里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白糖水。
甜膩的熱流順著喉嚨滑下,暫時壓下了身體的顫抖,卻化不開他心頭的沉重。他低著頭,不敢去看正在忙碌著給他準備熱粥的林薇。剛才胡同口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里。林薇那單薄卻倔強的背影,王主任審視的目光,還有那兩個兇徒逃竄前怨毒的眼神……一切都讓他如坐針氈。
這份庇護,太溫暖,也太脆弱了。像寒夜里一根火柴的光,隨時可能被外面的狂風暴雨吹滅。而他,就是那陣風,那場雨。
“來,趁熱吃點粥?!绷洲倍酥煌氚镜脿€糊的白米粥走過來,粥里還臥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她將粥放在陳默旁邊的凳子上,語氣盡量放得輕松,“別想那么多了,先填飽肚子再說。王主任那邊我去解釋,就說你是被壞人盯上的遠房親戚,他不會多問的?!?/p>
陳默接過碗,勺子在他手里微微顫抖。遠房親戚?這個謊言能撐多久?王主任那樣的人,眼神銳利,真的會相信嗎?一旦引起懷疑,調(diào)查起來,他的來歷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
他小口小口地吃著粥,味同嚼蠟。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著愧疚和不安。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越快越好。多待一刻,林薇就多一分危險。
“林老師……”他放下勺子,聲音沙啞地開口,“謝謝您又救了我……但我……我真的不能待在這里了。那些人……他們不會罷休的。我會連累您的。”
林薇正在收拾桌上的東西,聞言動作頓了一下。她轉(zhuǎn)過身,看著陳默眼中深切的恐懼和與年齡不符的決絕,輕輕嘆了口氣,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傻孩子,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她的聲音很柔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是老師,保護學生是我的責任。雖然你不是我的學生,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那些人再兇,也不敢在學校里亂來。你放心,這幾天你就安心待在這里,等風頭過去再說?!?/p>
她頓了頓,看著陳默依舊緊握的左手和蒼白的臉色,語氣帶著心疼:“你看看你,傷得這么重,身子又虛,能跑到哪里去?外面天寒地凍的,你一個人能撐多久?”
陳默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林薇說的是事實。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離開這個暫時的庇護所,無異于自尋死路??墒恰粝?,真的安全嗎?那些追捕他的人,顯然不是普通的街溜子,他們背后可能牽扯著更可怕的力量。還有那個如影隨形的怨靈……
一想到昨夜那遠處飄來的哭泣聲,陳默就不寒而栗。那東西,似乎能感應(yīng)到他的位置。值班室真的能擋住它嗎?
“可是……”他還想掙扎。
“沒有可是。”林薇打斷他,語氣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嚴厲,“這件事聽我的。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養(yǎng)傷,把身體養(yǎng)好。其他的,等你好些了再說?!?/p>
她的態(tài)度堅決,眼神清澈而真誠,帶著一種這個年代知識分子特有的責任感和固執(zhí)。陳默知道,再說什么都是徒勞。他默默地低下頭,不再言語,心里卻像壓著一塊巨石。
接下來的半天,陳默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他一邊慢慢喝著粥,一邊嘗試著運轉(zhuǎn)那微弱的調(diào)息法門?;蛟S是環(huán)境相對安全,心神稍定,這一次,他竟然感覺到那絲游絲般的氣感比之前凝實了一點點,雖然依舊無法療傷畫符,但至少讓他冰冷的手腳暖和了一些。
林薇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或者批改作業(yè),偶爾會抬頭看看他,問問他感覺怎么樣,需不需要添熱水。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暫時隔絕了外面的危險和惡意,給了陳默一絲喘息的空間。
但這種平靜,反而讓陳默更加不安。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是壓抑。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在這平靜的表面下,悄然涌動。
傍晚時分,林薇像昨天一樣,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宿舍。臨走前,她仔細檢查了門窗,又添足了煤球,叮囑陳默晚上千萬別出門,鎖好門,有什么動靜就大聲喊,隔壁宿舍樓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