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核心區(qū)域的喧囂如同實質的聲浪,拍打著陳默的耳膜。巨大的貨輪像沉睡的鋼鐵巨獸,泊在昏暗的江面,桅桿上的燈火與岸上無數燈籠、電石光交織,映照出苦力們古銅色脊背上滾落的汗珠,和工頭們聲嘶力竭的吼叫??諝庵谢祀s著濃烈的汗臭、魚腥、機油和劣質煙草的味道,幾乎令人窒息。
陳默像一抹粘稠的影子,緊貼著一座巨大貨棧的陰影墻壁,緩緩移動。左腿的傷處每一次與地面接觸都傳來鉆心的刺痛,但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忽略。他必須盡可能靠近那些信息流動的節(jié)點——比如,那些等待裝貨的船工聚集的茶攤,或者苦力們休息時蹲坐的角落。
刀疤臉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堆場深處,但危險并未遠離。陳默能感覺到,無數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那些目光里可能就摻雜著對十塊銀元的貪婪。他盡量縮緊身體,讓破爛的衣衫和滿身的污垢成為最好的偽裝,使自己看起來和碼頭隨處可見的流浪兒別無二致。
他最終在一個背風且燈光昏暗的角落停了下來,這里靠近幾個正在閑聊的老年船工。他們裹著破舊的棉襖,圍著一個小火盆,一邊搓著手,一邊用濃重的口音抱怨著活計和天氣。
陳默蜷縮在旁邊的貨箱陰影里,豎起耳朵,屏息凝神。
“……這鬼天氣,江上怕是要起風浪,‘福遠號’這趟去鎮(zhèn)江,估計有得折騰?!币粋€缺了門牙的老船工啐了口唾沫。
“鎮(zhèn)江?不算遠。老周他們那條‘順昌’才要命,直放上海,這季節(jié)走外江,風險大喲!”另一個滿臉褶子的接口道。
“上海?那可是大碼頭!聽說那邊亂得很,幫會斗得厲害……”
“再亂能有咱這亂?前幾天碼頭上不還動了刀子?聽說跟抓什么人有關系……”
上海!陳默的心猛地一跳!師叔葛道陵最后可能出現的地方,不就是江浙一帶嗎?上海是那邊最大的碼頭!如果能搭上去上海的船……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立刻又被現實的冷水澆滅。上海太遠了,他身無分文,重傷在身,怎么可能混上船?而且,這些船工提到的“抓人”,顯然就是指他!碼頭上的緊張氣氛,正是因他而起。
他壓下心中的躁動,繼續(xù)傾聽。
“別說上海了,近點的也夠嗆。聽說往南邊去的船,查得都特別嚴,特別是客船,上船一個個對臉看,跟查賊似的。”
“還不是因為那個什么……懸賞令?聽說是個半大孩子,犯了啥大事了,鬧得滿城風雨?!?/p>
“誰知道呢?這年頭,啥怪事沒有?我聽說啊……”一個船工突然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不光人在找,還有……不干凈的東西在找!”
陳默的呼吸驟然一緊!
“你也聽說了?碼頭三號庫那邊,夜里有動靜!守夜的都說聽見女人哭,還有黑影晃悠……”
“噓!小聲點!別提那晦氣事!干完這趟活,早點回家睡覺!”
怨靈!它果然在碼頭活動!而且似乎造成了一定的恐慌!這對陳默來說,既是壞消息,也可能……是某種混亂中的機會?如果人們因為鬧鬼而不敢夜間靠近某些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