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內(nèi)重新恢復了死寂,只有油燈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以及陳默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他癱在硬板床上,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冰水里撈出來。左腿傷處因為剛才的緊張和強行引動氣感,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但他此刻卻渾然不覺。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韓郎中那句低語和方才發(fā)生的一切占據(jù)了。
“靈臺一點清明……倒是塊材料……可惜,劫難太重……”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插入了陳默心中那把銹跡斑斑的鎖。韓郎中不僅看到了他徒手畫符的舉動,更一語道破了他“靈臺清明”的特質(zhì)和“劫難太重”的宿命!這絕不是一個普通鄉(xiāng)野郎中能有的眼力和見識!
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敵是友?
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強烈到無法抑制的探究欲。這個神秘的老人,可能是他解開身上謎團的唯一線索!或許……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天剛蒙蒙亮,年輕助手便起身忙碌,熬藥、灑掃,動作輕快。韓郎中也早早起來,在外間整理藥材,神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陳默躺在床上,內(nèi)心激烈掙扎。是繼續(xù)裝傻充愣,維持這脆弱的平靜,還是冒險攤牌,尋求一線生機?
最終,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他必須賭一把!
當助手端著溫熱的藥汁和清粥進來時,陳默沒有像往常一樣沉默地接過,而是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隨后走進來的韓郎中。他的眼神不再閃躲,而是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決絕和探究。
“韓老伯,”他的聲音依舊嘶啞,卻透著一股執(zhí)拗,“昨夜……多謝您?!?/p>
韓郎中停下腳步,平靜地回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他會開口。他揮了揮手,示意助手先出去。
助手疑惑地看了陳默一眼,放下碗筷,安靜地退了出去,并輕輕帶上了門。
藥廬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謝我什么?”韓郎中走到床邊,拉過矮凳坐下,語氣平淡。
“謝您救命之恩,”陳默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也謝您……昨夜出手相助?!彼桃鈴娬{(diào)了“出手相助”四個字。
韓郎中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出的笑意,像是早已洞悉一切?!袄戏蛑皇潜M了醫(yī)者的本分,灑了些辟穢安神的藥粉而已。何來出手相助?”
他在避重就輕!陳默心一橫,決定不再繞圈子。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您知道……跟著我的那東西,是什么,對不對?”
問出這句話,他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后背瞬間被冷汗?jié)裢浮_@是赤裸裸的攤牌,是將自己最致命的秘密暴露在對方面前。
韓郎中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如同兩道實質(zhì)的光芒,刺入陳默的眼底。他沉默了片刻,藥廬里安靜得能聽到陳默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哎……”良久,韓郎中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帶著無盡的滄桑和一絲憐憫,“孩子,你身上纏的,不是一般的業(yè)障。是極陰極怨的‘子母煞’,而且……怨氣之深,已然通靈,成了氣候。”
子母煞!通靈!
這兩個詞像驚雷一樣在陳默腦海中炸開!雖然他不完全明白具體含義,但“煞”、“怨氣通靈”這些字眼,已經(jīng)足夠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為……為什么是我?”陳默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巨大的恐懼和委屈涌上心頭,“我什么都沒做!我根本不認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