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寂。
只有炕上孩子偶爾發(fā)出的、細弱游絲的抽噎,和那婦人壓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啜泣。
陳默扔下的那句話,像塊冰,砸在每個人心口,又冷又硬。
煞,不是病。
窗戶外頭掛了帶煞氣的熊毛。
根源沒除,以后還得犯。
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帶著一種十歲孩子不該有的篤定和寒意。由不得他們不信。剛才那聲駭人的尖嘯,孩子突然的平靜,還有那枚此刻被婦人死死攥在手心、仿佛救命稻草般的銅錢,都在無聲地佐證著這個事實。
陳建國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青紅交錯。他想駁斥,想罵人,想把“災星”這頂帽子重新扣回去,可喉嚨里像是塞了團棉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看著陳默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心里頭一次冒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比外面的風雪還冷。
這娃……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丟棄、任其自生自滅的累贅了。
旁邊那個年紀大的老漢,哆嗦著嘴唇,先開了口,帶著小心翼翼的敬畏:“默……默娃子……那,那這熊毛,是咋回事?誰……誰掛的?”
陳默搖了搖頭。信息太少,他推不出。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什么山精野怪路過留下的?都有可能。這老林子,邪乎事兒多了去了。
“不知道?!彼卮鸬酶纱?,目光掃過屋里這些或驚懼、或茫然、或殘留著不信的面孔,“按我說的做,能保一時平安?!?/p>
那婦人像是被提醒了,猛地爬起來,翻箱倒柜找紅布,又慌里慌張地問糯米誰家有。屋里一時間忙亂起來,卻沒人再看陳默一眼,仿佛他是什么不該存在的禁忌,碰了就會倒霉,但又不得不依仗他那點邪門的力量。
陳默不再停留。該做的,能做的,他已經(jīng)做了。師父的恩,還了這指點之情,與這靠山屯,便算是兩清了。
他背緊那個小小的包袱,低著頭,轉(zhuǎn)身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土屋。
風雪立刻撲了上來,打在他臉上,冰冷刺骨,卻莫名讓他覺得比屋里那混雜著恐懼、厭惡和算計的空氣更干凈些。
他沒回頭,徑直朝著村外走去。
這一次,沒人再阻攔,也沒人再叫他“災星”。那些原本圍觀的村民,在他經(jīng)過時,都下意識地后退幾步,讓開道路,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越來越密的雪幕中。有恐懼,有疑惑,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驅(qū)散了邪祟后的、迫不及待的疏遠。
他就該走的。走得越遠越好。
陳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里,小小的身影在蒼茫的山野間,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胸口那道鎮(zhèn)命符似乎安靜了些,不再發(fā)燙。但他心里卻沉甸甸的。
剛才強行催動那枚舊銅錢,幾乎抽空了他這幾天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那點微末氣力。此刻手腳冰涼,腦袋一陣陣發(fā)暈。畫符捉鬼,遠不是看上去那么輕松。每一次動用力量,都是在透支,在走鋼絲。
師父說他是在續(xù)命,一點沒錯。用這身本就殘破的命元,去搏那一線生機。
往南走。
師父臨終前的話在耳邊回響。去找?guī)熓甯鸬懒?,或許有《茅山秘典》的消息。
南方。一個對從未離開過老牛嶺的孩子來說,遙遠得近乎模糊的方向。該怎么走?一路上會遇到什么?師叔還在不在?肯不肯認他?
一切都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