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馬隊(duì)在風(fēng)雪中艱難前行,銅鈴單調(diào)地響著,像在為這趟亡命之旅打著節(jié)拍。陳默蜷縮在騾背貨架的羊皮里,身體隨著牲口的步伐微微搖晃。厚重的皮毛隔絕了大部分寒風(fēng),但刺骨的冷意依舊從縫隙鉆入,凍得他牙齒格格打顫。左腿的傷處每一次顛簸都傳來鉆心的痛楚,提醒著他身體的糟糕狀況。
然而,比起之前瀕死的絕望,此刻的他,心中卻燃起了一絲微弱的火苗。他還活著。他被救了。暫時地。
他不敢完全放松,耳朵豎著,仔細(xì)傾聽著外面腳夫們的交談。他們的口音很重,帶著濃重的鄉(xiāng)土味,語速快,夾雜著一些他聽不懂的土話。但從零碎的詞語中,他勉強(qiáng)能拼湊出一些信息。
“這鬼天氣……啥時候能到老河口?”
“快了快了,翻過前面那道梁,再走半天就到了……”
“這批山貨要是趕不上集,可就虧大了……”
“放心吧隊(duì)長,誤不了……”
老河口?山貨?集?
陳默的心猛地一跳!老河口!他記得師父留下的那張簡陋地圖上,好像標(biāo)過這個地名,是在……南邊!靠南邊的一個水陸碼頭!這些人,是往南走的商隊(duì)?!
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涌上心頭!南邊!師父臨終前反復(fù)叮囑的方向!他一直想往南走,卻苦于身無分文、寸步難行。難道……眼前這支偶然遇上的駝幫,就是他南下的契機(jī)?!
但這激動很快被更深的疑慮和警惕壓了下去。這些人可靠嗎?他們?yōu)槭裁匆茸约??只是出于惻隱之心?還是會像之前那些人一樣,另有所圖?
他悄悄將羊皮扒開一條縫隙,偷偷觀察著這支隊(duì)伍。約莫有七八個人,四五匹騾馬,馱著鼓鼓囊囊的麻袋和篾筐,看樣子確實(shí)是跑山貨的小商販。他們面容黝黑粗糙,手上布滿老繭,穿著樸素甚至破舊,言談舉止帶著底層勞力特有的直率和疲憊,不像是有復(fù)雜背景的人。那個被稱為“隊(duì)長”的漢子,看起來四十多歲,神色沉穩(wěn),指揮若定,頗有威信。
似乎……真的只是一支普通的、趕路的駝幫?
就在這時,隊(duì)伍前方傳來隊(duì)長的聲音:“到地方了!前面山坳背風(fēng),今晚就在這兒扎營!”
隊(duì)伍緩緩?fù)O?。這是一處背靠山崖的凹陷處,確實(shí)能擋住大部分風(fēng)雪。腳夫們熟練地卸下貨物,撿來枯枝,很快生起了一堆篝火。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起來,驅(qū)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也映照出眾人疲憊卻放松的臉龐。
陳默被兩個腳夫小心地從騾背上抬下來,安置在靠近火堆的一塊鋪了干草的石頭上。有人遞過來一個粗陶碗,里面是熱騰騰的、飄著幾點(diǎn)油花的野菜湯。
“娃子,喝點(diǎn)熱的暖暖身子?!标?duì)長蹲在他面前,借著火光仔細(xì)看了看他的臉色和傷腿,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這傷……不輕啊。咋弄的?”
陳默捧著溫?zé)岬耐耄澙返丶橙≈屈c(diǎn)暖意,聽到問話,心里一緊。他低下頭,用嘶啞的聲音含糊道:“摔……摔的……”
隊(duì)長盯著他看了幾秒,那雙經(jīng)歷過風(fēng)霜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很多東西,但他沒有追問,只是嘆了口氣:“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唉,先喝湯吧。明天到了老河口,找個郎中瞧瞧。”
另一個年輕腳夫湊過來,好奇地問:“隊(duì)長,這娃子咋辦?帶著他走?”
隊(duì)長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湯,沉吟道:“遇上了,總不能半道扔下。先帶著吧,到了老河口再說??此@樣子,也是苦命人?!?/p>
其他腳夫也紛紛附和。
“是啊,帶著吧,多雙筷子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