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上的驚魂一夜,像一場模糊而猙獰的噩夢,烙印在陳默的腦海里。那霧中扭曲的黑影、水下詭異的私語、以及自己情急之下引動符咒帶來的短暫喘息,都讓他心有余悸。貨船最終有驚無險地駛離了那片詭異的水域,但船上緊張的氣氛久久未能散去。船員們議論紛紛,言語間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對陳默藏身之處的搜查也就不了了之。
接下來的幾天航程相對平靜。濃霧漸漸散去,露出了洞庭湖浩渺的水面和水天相接的遠(yuǎn)山。但陳默不敢有絲毫放松,他像一只受驚的鼴鼠,死死蜷縮在貨箱的夾縫深處,僅靠所剩無幾的干糧和偶爾接到的雨水維持生命。腿傷在潮濕的環(huán)境中恢復(fù)緩慢,陣陣刺痛和瘙癢不斷提醒著他身體的脆弱。
他時刻警惕著四周,尤其是水路的方向。韓郎中指的“向南,過洞庭,入湘西”,是他唯一的指望。每當(dāng)看到岸邊出現(xiàn)連綿起伏、植被茂密的群山時,他的心都會揪緊一分。湘西,那片傳說中充滿神秘與未知的土地,會是他的生路,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航行的第七天清晨,貨船在一陣沉悶的引擎減速和拋錨聲中,緩緩靠近了一個看起來比岳陽碼頭小得多、也破敗得多的河岸碼頭??諝庵袕浡鴿庵氐哪静暮湍嗤翚庀?,遠(yuǎn)處是層層疊疊、云霧繚繞的墨綠色山巒。
湘西,到了。
陳默的心臟狂跳起來,混合著抵達(dá)的虛弱慶幸和深入虎穴的巨大恐懼。他必須立刻下船!在船員們開始卸貨、徹底清查之前!
他趁著黎明前最昏暗的時刻,船員們大多還在熟睡或準(zhǔn)備靠岸工作的混亂間隙,拖著那條依舊使不上力的傷腿,沿著冰冷的、濕滑的船舷,像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滑下了貨船,滾入碼頭邊一堆散發(fā)著腐臭味的爛漁網(wǎng)和廢棄木料之中。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褲腿,傷口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但他咬緊牙關(guān),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他蜷縮在垃圾堆的陰影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這個碼頭很小,停泊的也多是小型的漁船和貨船。岸上是依山而建的、參差不齊的吊腳樓,大多破舊不堪。晨霧在山間繚繞,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神秘而陰郁的面紗??諝庵谐怂群湍绢^味,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草藥又像是霉變的奇異氣息。
這里的人穿著也與北方不同,顏色更為深沉,樣式古怪,許多人頭上纏著布巾。他們的面容似乎也更顯黝黑和滄桑,眼神中帶著一種山民特有的警惕和彪悍。
陌生,一切都太陌生了。陳默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在這里,他連最基本的溝通都可能成問題。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一個絕對隱蔽的藏身之處,處理傷勢,恢復(fù)體力。他身無分文,剩下的干糧只夠撐一兩天。
他拄著木棍,低著頭,盡量避開人群,沿著碼頭后方泥濘陡峭的石階,向著山腳那片看起來更加雜亂、破敗的棚戶區(qū)挪去。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傷腿如同灌了鉛,石階濕滑,好幾次他都差點摔倒。
棚戶區(qū)比想象的還要骯臟和擁擠。低矮的木板房和茅草棚擠在一起,污水橫流,垃圾遍地。許多房子甚至依著山壁而建,看起來搖搖欲墜。這里的人似乎更加貧困,眼神麻木或充滿敵意。
陳默像一只尋找洞穴的病獸,在狹窄、泥濘的巷道里艱難穿行,尋找著可能容身的角落。他不敢靠近任何有人居住的房子,只能尋找那些明顯被廢棄的窩棚或山洞。
然而,似乎所有的“好”地方都早已被占據(jù)。不是堆滿了垃圾,就是有明顯的居住痕跡。他的出現(xiàn),引起了幾個蹲在墻角、眼神兇狠的流浪漢的注意,他們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特別是他明顯行動不便的腿。
陳默心中警鈴大作,加快腳步,想要擺脫他們。但他的速度太慢了,那幾個流浪漢互相使了個眼色,緩緩站起身,跟了上來。
糟了!被盯上了!
陳默的心沉到谷底。在人生地不熟的湘西,被地頭蛇盯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拼命加快速度,但傷腿劇痛,根本快不起來。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戲謔和貪婪的獰笑。
就在他幾乎絕望,準(zhǔn)備拼死一搏的剎那,他的目光瞥見了巷道盡頭、緊挨著陡峭山壁的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那里堆滿了碎石和枯枝,但在枯枝后面,似乎有一個被藤蔓半遮掩的、黑黢黢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