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青龍河對岸的土地,陳默幾乎是癱軟在地。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褲腿和鞋子,寒風(fēng)一吹,立刻結(jié)了一層薄冰,刺骨的寒意順著雙腿蔓延上來,讓他牙齒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顫。他掙扎著爬起來,不敢停留,必須盡快找個地方生火取暖,否則就算沒被水鬼拖走,也要活活凍死在這荒野里。
他抬頭望去,暮色四合中,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已經(jīng)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比靠山鎮(zhèn)和公社都要密集得多的燈火輪廓。
縣城,終于到了。
但這燈火,并沒有給他帶來絲毫暖意和安全感。那漢子的話——“縣城鬧鬼呢”,像鬼魅一樣在他腦海里盤旋。前方那片看似繁華的燈火之下,隱藏著怎樣的兇險?
他拖著濕冷沉重的雙腿,沿著一條被車輪壓得更實的土路,朝著那片燈火的方向艱難前行。越靠近縣城,路兩旁的景象開始發(fā)生變化。開始出現(xiàn)一些低矮的磚瓦房,墻上刷著斑駁的白色標(biāo)語,偶爾能看到一兩個騎著自行車、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人影匆匆而過。那些人看到他這副渾身濕透、衣衫襤褸、如同逃難般的模樣,都投來詫異、警惕甚至厭惡的目光,遠(yuǎn)遠(yuǎn)地就避開了。
陳默低下頭,加快了腳步。他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太扎眼,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去。
天色徹底黑透。他終于走到了縣城的邊緣地帶。這里不再是整齊的房屋,而是一片雜亂無章的區(qū)域。有低矮的民房,有冒著黑煙的小作坊,有堆積如山的煤渣和垃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煤煙、臭水溝和工業(yè)廢氣的混合怪味。遠(yuǎn)處,能聽到隱約的機器轟鳴聲。
他需要盡快找到一個能遮風(fēng)擋雨、并且相對隱蔽的地方過夜。他沿著一條散發(fā)著惡臭的排水溝往前走,目光在黑暗中搜尋著。
終于,他在一片荒廢的空地邊緣,發(fā)現(xiàn)了一個廢棄的磚窯。
那磚窯比靠山屯那個破廟還要破敗,窯體大半坍塌,只剩下一個黑黢黢的窯洞口和部分殘破的磚墻。周圍堆滿了破碎的磚塊和垃圾,雜草叢生,一看就很久沒人來了。
這里雖然破敗,但至少能擋風(fēng),而且足夠偏僻,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陳默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fù)荛_枯草,鉆進了磚窯的洞口。
窯洞里一片漆黑,散發(fā)著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土味。他摸索著往里走,腳下踩到不少碎磚和雜物。窯洞深處,空間稍微大一些,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和干草。
他不敢深入太多,在靠近洞口、又能避開直接風(fēng)口的地方停了下來。當(dāng)務(wù)之急是生火取暖和烤干衣服。
他在窯洞角落里找到一些廢棄的木料和干草,又從包袱里拿出火鐮和火石——這是師父留下的老物件,雖然麻煩,但關(guān)鍵時刻能救命。他哆哆嗦嗦地敲打了半天,終于引燃了一小撮干草,小心翼翼地添上細(xì)柴,燃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起來,驅(qū)散了部分黑暗和寒冷。陳默連忙湊近火堆,脫下濕透的鞋子和外褲,放在火邊烘烤。冰冷的身體接觸到火焰的溫暖,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隨即是一種近乎虛脫的舒適感。
他一邊烤著火,一邊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遠(yuǎn)處縣城的喧囂隱隱傳來,更襯得這廢棄磚窯的死寂。窯洞里,只有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衣服上的水汽被烤得滋滋作響,冒出白煙。借著火光,他檢查了一下懷里的東西。那串“三才鎮(zhèn)煞錢”依舊黯淡無光,摸上去一片冰涼,顯然在河底與水鬼的對抗中耗盡了力量,需要時間恢復(fù)。符書和朱砂倒是沒事,但畫符需要心神氣力,他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根本畫不出有效的符箓。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他身負(fù)“閻王債命”,就像黑夜里的明燈,不斷吸引著邪祟,可自保的手段卻如此匱乏。師父死了,葛師叔和薛爺也只是萍水相逢,指了條路便不再管他。前路茫茫,危機四伏,他還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