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險的一次,是2018年1月。劉立軍成了網上逃犯,刑警隊的閆曉亮卻在KtV包間里塞給他5張不記名電話卡?!笆d要動真格的?!遍Z曉亮的金鏈子晃得劉立軍眼睛疼,“躲去秦皇島,陳姐給你備了新身份證?!?/p>
五、典型犯罪事實:以“貸”為名的掠奪
劉立軍的賬本里,記著更狠的“生意”。
2015年,趙建國從“天諾”借了500萬周轉。三個月后,張洪濤帶著人上門,說“利息滾到800萬”。他們把趙建國的老爹綁在倉庫的鐵架上,用冷水澆醒老人,逼著趙建國在“倉庫轉讓協(xié)議”上簽字。等趙建國湊夠錢想去贖倉庫,發(fā)現(xiàn)早就被劉立軍以1200萬賣給了別人。他母親在醫(yī)院搶救時,張洪濤還在病房門口貼紅漆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p>
林有財的遭遇更慘。2014年他借了2000萬,還了3000萬后,劉立軍拿著偽造的“財務明細”說“還差800萬”。催收的人每天跟著林有財的女兒上學,在學校門口舉著寫有女孩照片的牌子。林有財的父母受不了,在老房子里喝了農藥,遺書里只有一句話:“別跟老高子斗。”
對不“聽話”的商戶,劉立軍有的是辦法。有個賣家電的老板想報警,第二天店里就被人潑了糞;有個超市老板說要去告他,當晚倉庫就“意外”失火,一倉庫的貨燒得只剩鐵架子。商戶們私下說:“天諾不是貸款公司,是閻王殿?!?/p>
六、從舉報到抓捕的艱難歷程
2016年深秋,吉林省公安廳信訪處的窗臺上,躺著封怪信。報紙剪的字拼出“天諾”“高利貸”,三張照片糊在硬紙板上:黑衣人扯著“欠債還錢”的條幅,一個男人被按在墻上,某公司門口的紅漆像未干的血。
掃黑辦的老張翻了翻,扔進“待查”筐。榆樹每月都有類似的信,大多是“借錢不還反咬人”。直到半年后,山東寄來的實名舉報信讓他坐直了——趙建國寫的,附了段錄音,正是張洪濤威脅他的那段。
老張帶隊去榆樹的那天,天諾公司的工商檔案“剛好”失火,銀行系統(tǒng)“突然”崩潰。商戶們見了警察就躲,有個老太太說“沒見過黑衣人”,袖口卻露出被紅漆染黑的指甲縫。后來才知道,劉立軍讓張洪濤拍了商戶家孩子上學的路線,照片背面寫著“管好嘴”。
2017年冬,吉林市招待所的房間里,張海峰把兩封舉報信拍在桌上。“榆樹的水太深,繞著走?!彼麑0附M的人說,窗玻璃上的冰花映得他的白頭發(fā)發(fā)藍。
三組人撒了出去。山東組找到趙建國時,他正蹲在建材市場卸瓷磚,手上的老繭磨破了,纏著透明膠帶?!八麄儼盐业壴趥}庫三天,飯里摻沙子?!彼税涯?,露出被煙頭燙的疤。
遼寧組在鲅魚圈找到了王會良的遠房舅舅。老頭從床板下抽出個鐵盒,里面是王會良的銀行流水——2629萬的匯款記錄,每筆都標著“還天諾”。“會良說,寄出去就有人死?!?/p>
最意外的線索在秦皇島。谷林榮每月給“陳姐”轉5萬,而“陳姐”的丈夫是馬光的司機。2018年2月14日,專案組的人在海景房小區(qū)蹲到了劉立軍。他穿著貂皮大衣,和馬光的司機并肩散步,手里轉著兩顆文玩核桃。
2018年3月15日凌晨4點,500名警力分成23個行動組,同時在吉林、河北、山東動手。
秦皇島的海景房里,劉立軍的手機還貼在耳邊?!袄像R,我覺得不對勁。。?!遍T被撞開的瞬間,他看見黑洞洞的槍口。床頭柜的暗格里,燙金筆記本掉在地毯上——某局長兒子留學15萬,某檢察長夫人買車30萬,字跡像用血寫的。
榆樹的張洪濤正往墻里塞房產證,偵查員破門時,他摸向床底的電棍,卻被按在滿是房產證的地板上。閆曉亮在宿舍被抓時,手機屏幕還亮著:“省廳來人,速避?!?/p>
馬光的公文包在審訊室打開,里面有張劉立軍送的銀行卡,流水顯示每月進賬2萬。李建國的抽屜里,5萬塊現(xiàn)金還裹著徐鎮(zhèn)給的報紙,報眼上“打黑除惡”四個紅字刺眼。
押解劉立軍回榆樹的路上,車窗外的小雨打在“天諾小額貸款”的招牌上。他突然說:“我以為能撐到60歲?!?/p>
七、正義的審判
2020年10月19日,長春中院的法庭里,36天的庭審進入最后階段。投影儀上閃過林有財父母的遺書,趙建國倉庫的鐵鏈,王會良合同上的紅指印。
劉立軍穿著囚服,頭發(fā)全白了。聽到“故意殺人罪”時,他抬了抬頭,看了眼旁聽席上的谷林榮。她的袖口沾著淚痕,像當年給王會良遞筆時沾的紅印。
判決書念到“25年有期徒刑”時,張洪濤突然撞向法警,被按在地上時還在吼:“高總待我不薄!”
2020年12月28日,吉林省高院駁回上訴的那天,榆樹市下起了雪。有人在天諾公司的舊址放了串鞭炮,雪地上的紅紙屑,像當年隋殿昌流在掛歷上的血。
趙建國來燒了張紙,火光里,他好像又看見母親躺在醫(yī)院的樣子。風卷著紙灰飄過街角,落在“掃黑除惡”的宣傳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