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驟雨初歇的血色清晨
2001年6月20日,杭州富陽靈橋鎮(zhèn)外沙村的晨霧還沒散盡,前夜的大雨把村道沖刷得泥濘發(fā)亮。早上七點剛過,五心紙業(yè)有限公司的員工小何就和司機一起站在了總經理樓壽力家的鐵門外,兩人手里提著公文包,等著接老板去上海談一筆重要生意。
“樓總!樓總在家嗎?”小何抬手拍了拍鐵門,鐵銹混著雨水沾在掌心。往常這個時候,樓家的廚房早該飄出早飯的香氣,可今天院子里靜得能聽見遠處稻田里的蛙鳴。司機掏出手機撥打電話,聽筒里只傳來單調的忙音。
正在兩人焦急張望時,公司會計騎著自行車匆匆趕來,車筐里放著樓家的備用鑰匙——昨晚樓壽力特意交代會計今早過來拿份文件?!翱赡軜强傔€沒起,我來開門?!睍嬕贿吥ㄖ~頭的汗珠,一邊插進鑰匙轉動鎖芯。
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濃烈的腥甜氣味撲面而來,瞬間蓋過了雨后的青草味。小何最先走進院子,剛邁過門檻就腳下一滑,低頭看去,水泥地上竟汪著一灘暗紅色的血跡?!安粚?!”他驚呼著沖向正屋,推開虛掩的木門,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凍結——四歲的樓知慧倒在客廳地板上,小小的身體早已冰涼,血跡從她身下蔓延開來,染紅了半塊地磚。
會計和司機跟進來,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司機轉身就往門外跑,顫抖著摸出手機撥打110:“殺人了!靈橋外沙村,樓老板家全被殺了!”
消息像驚雷般在村里炸開。村民們紛紛涌到樓家附近,隔著警戒線往里張望。有人看見樓壽力的親戚跌坐在門口,哭喊著要沖進屋卻被民警攔??;有人注意到樓家院子里那只平時聒噪的老母雞,此刻正繞著門檻焦躁地踱步,羽毛上沾著點點血污。不到半小時,藍白相間的警車就排滿了村道,省、市、區(qū)三級公安的刑偵人員帶著勘查設備陸續(xù)趕到,現(xiàn)場瞬間被嚴密封鎖。
二、三層小樓里的滅門慘案
刑偵技術人員穿著鞋套走進正屋,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幾乎讓人窒息。一樓客廳的八仙桌被掀翻在地,青花瓷碗碎了一地,與凝固的血泊混在一起。順著血跡往臥室走,推開門就看見樓壽力的父母樓望其、俞桂英倒在雙人床上,被子被染成深褐色,墻面和枕頭上滿是噴濺的血點。
“死者雙手被捆綁,頸部有銳器傷痕?!狈ㄡt(yī)蹲在床邊,用鑷子挑起一縷沾血的纖維,“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奔夹g員在床頭柜下方發(fā)現(xiàn)了五根一米多長的血牙色化纖繩,繩結處還沾著皮膚組織。
順著樓梯往上走,二樓的慘狀更令人揪心。主臥室里,樓壽力和妻子何珍娣倒在床沿,身上的睡衣被刀劃得破爛不堪。樓壽力的胸口和頸部有數(shù)十處刀傷,最深的傷口直達胸腔,兇器的尖端還卡在肋骨縫隙里。何珍娣的嘴角有被毛巾堵過的痕跡,頸部的勒痕與一樓發(fā)現(xiàn)的化纖繩吻合。
最讓人不忍卒睹的是兒童房。兩歲的樓宇瀟躺在小床上,脖子上纏著一截濕透的毛巾,小臉憋得發(fā)紫;而在一樓衛(wèi)生間的角落,四歲的樓知慧被人用繩索勒死后移尸至此,小小的手指還保持著蜷縮的姿勢。
“全家六口,祖孫三代無一幸免。”刑偵隊長站在二樓陽臺,聲音沙啞。技術人員在房間里展開地毯式搜索,衣柜和抽屜都被翻得亂七八糟,樟木箱的鎖扣有明顯撬痕,地上散落著幾張被撕碎的單據。在距現(xiàn)場六百多米的秧田里,偵查員找到一把龍工牌8寸螺絲刀和一把舊土制尖刀,螺絲刀的刀口寬0。8厘米,與樟木箱上的撬痕完全吻合,刀身上的血跡經過初步檢驗,屬于樓壽力夫婦。
“還有兩個娃哈哈礦泉水瓶。”技術員舉著證物袋過來,里面的瓶子標簽已經模糊,“生產批次和廠家都不一樣,應該是嫌疑人留下的。”鄰居的證詞也很快傳來,昨晚凌晨一點四十分左右,他曾聽到樓家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隨后就沒了動靜,這個時間點與法醫(yī)推斷的死亡時間完全一致。
三、迷霧中的排查與突破
案發(fā)當晚,省公安廳、杭州市公安局、富陽市公安局聯(lián)合成立“6·20”專案組,現(xiàn)場指揮部就設在靈橋派出所。第一次案情分析會上,刑偵專家們圍著現(xiàn)場圖展開討論?!伴T窗沒有暴力破壞痕跡,嫌疑人應該是翻墻入院后,用工具撬開的大門?!奔夹g組長指著照片上的圍墻痕跡,“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兩種不同尺碼的鞋印,一人身高約1。7米,另一人約1。67米,作案人數(shù)至少兩人?!?/p>
有人提出可能是仇殺,樓壽力開造紙廠多年,難免與人結怨。專案組立刻調取企業(yè)檔案,梳理出28條人際關系矛盾,從商業(yè)競爭對手到工廠離職員工,一一進行排查。民警們頂著近40攝氏度的高溫,走訪了樓家所有親友和生意伙伴,光是詢問筆錄就記了滿滿30多本,可排查結果卻讓人失望——這些人與樓家雖有矛盾,但均無作案時間。
“更像是搶劫殺人?!笔」矎d的刑偵專家推翻了之前的推測,“現(xiàn)場有明顯翻動痕跡,且貴重物品缺失,兇手連手機都拿走了,符合劫財特征。”這個判斷很快得到印證,民警在樓家保險柜里發(fā)現(xiàn)了未被拿走的6萬余元現(xiàn)金,顯然兇手作案時過于慌亂,沒找到這個隱蔽的藏錢處。
排查重點迅速轉向外來人員。富陽警方出動兩千余人次,對案發(fā)地周圍10個行政村的旅館、飯店、出租房和建筑工地展開拉網式清查,2。4萬名外來人口逐一過篩,4800家建筑工地全部排查完畢。與此同時,七個工作組分赴10省71個縣,追查化纖繩、螺絲刀和礦泉水瓶的來源,光是比對檔案就查了30余萬份。
轉機出現(xiàn)在7月22日。諸暨市公安局的技術工程師錢國燦在比對刑事犯罪資料時,突然發(fā)現(xiàn)富陽案現(xiàn)場提取的痕跡,與4月15日因形跡可疑被留置的貴州松桃籍人員田應成的痕跡完全一致。當時田應成和同伙吳志姚、田某隨身攜帶刀具和繩索,被民警留置后留下了指紋和dNA信息。
專案組立刻驅車趕往諸暨,經過反復比對,確認田應成就是嫌疑人之一。順著這條線索追查,吳治云、吳治金、田某壽三人的名字很快浮出水面——四人都是貴州松桃世昌鄉(xiāng)巖腳村人,案發(fā)前都在蕭山一帶打工,且案發(fā)后突然失蹤。更關鍵的是,田某壽曾因搶劫農村信用社被判十年徒刑,2000年剛刑滿釋放,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7月23日,省公安廳下發(fā)緊急協(xié)查通報,全國通緝四名嫌疑人。當天下午,民警在蕭山樓塔鎮(zhèn)的出租房里抓獲了知情人吳志姚和石忠輝。據吳志姚交代,案發(fā)前幾天,田應成等人曾跟他打聽“有錢的老板”,還提到樓壽力開著豪車,家里肯定很富裕。案發(fā)第二天,田應成和吳治云搶了他身上的300塊錢,威脅他不準泄露行蹤,說要“躲回貴州老家”。
四、苗嶺深山的追兇之戰(zhàn)
7月25日,抓捕小組直奔貴州松桃,可剛到巖腳村就遇到了難題。村里全是苗族村民,彼此沾親帶故,看到外來民警就紛紛閉門不出。偵查員們穿著便衣走村串戶,才從一位老人嘴里打探到,田應成等人確實回了村,但聽說“浙江警察來了”,就躲進了村后的大山里。
“那片山連著湖南,全是懸崖峭壁,根本沒有路?!碑?shù)嘏沙鏊窬钢h處云霧繚繞的山巒,“里面有毒蛇和野豬,晚上還有野獸叫,本地人都很少進去?!睂0附M當即決定,以盤信鎮(zhèn)為中心,在貴州與湖南交界的吉首、鳳凰、麻陽等地形成扇形包圍圈,同時在鐵路沿線和交通要道布控,防止嫌疑人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