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手里的毛巾已經(jīng)吸飽了水,沉得抬不起來。地板上的湯漬總算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墻角那一小塊暗褐色的痕跡,怎么擦都去不掉。像一塊干涸的疤。
阿辭還坐在墻角,頭埋在膝蓋里,肩膀不再抖,呼吸變得平穩(wěn)。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也不敢動。剛才那場爆發(fā)耗盡了他的力氣,也把我推到了一個說不出話的地方。
我慢慢站起身,腿有點麻,扶了下床沿才穩(wěn)住。視線掃過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西裝——深灰色,袖口整齊卷起,是他那天穿來的唯一一套衣服。布料很貴,洗過幾次也沒變形,只是左肩有一道淺淺的折痕,像是被人用力壓過。
我走過去,想把它掛到門后衣架上。手指剛碰到衣領(lǐng),內(nèi)袋里忽然滑出一點金屬光。
我停住。
低頭看,一枚袖扣掉了出來,落在椅子邊緣,又滾到地上。鉑金色,圓形,表面刻著一個字母組合:r和l交疊在一起,下面是半圈弧線,像集團標志。最顯眼的是側(cè)面一道彎痕,形狀像新月,邊緣有點發(fā)黑。
我彎腰撿起來,指尖碰到那道劃痕,有點粗糙。
血跡已經(jīng)干了,顏色發(fā)暗,沾在扣子背面。不是很多,但確實存在。我用紙巾裹住它,捏在手里,心跳快了一拍。
這不是新的東西。這枚袖扣早就帶著傷。
我抬頭看了眼阿辭。他沒動,姿勢也沒變。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落在他肩上,把他整個人切成兩半,一半亮,一半暗。
我悄悄把袖扣塞進褲兜,拉好口袋蓋。
轉(zhuǎn)身時,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里放著他前幾天買的經(jīng)濟學教材,嶄新的,封面都沒拆干凈。他一直沒怎么翻,可早上我收拾桌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書頁是打開的。
現(xiàn)在,晨光正好打在翻開的那一頁上。
我走過去,輕輕碰了下書角。紙頁中間夾著一張紙,露了一角。我小心地抽出來,是一張機場路線圖,打印出來的,邊角磨得發(fā)軟,明顯被反復(fù)拿出來看過。上面用筆畫了幾條線,標了時間,還有一個航班編號被圈了起來。
我沒認得那個號碼。
但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規(guī)劃。這張圖被藏得很深,不是隨手夾進去的。他不想讓我看見。
我盯著那張紙,手指慢慢收緊。
就在這時,他動了。
我立刻把路線圖塞回去,合上書,退開一步。他緩緩抬起頭,眼睛還有些渾濁,像是剛從很深的夢里爬出來。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慢慢撐著手臂,想站起來。
我上前扶他,他沒有拒絕,但身體還是繃著,腳步虛浮。我?guī)酱策?,順手把教材往里推了推,遮住那條露出的紙邊。
“你休息會兒?!蔽艺f,“我去倒杯水?!?/p>
他點點頭,手垂在膝蓋上,左手無名指上有一道很淡的印子,像是長期戴戒指留下的。我以前沒注意過。
我走到桌邊,拿起水杯,背對著他灌水。手指插在褲兜里,緊緊攥著那枚袖扣。金屬邊硌著皮膚,有點疼。
熱水倒進杯子,霧氣往上冒。我盯著水面,等它平靜下來。
“那本書……”他突然開口,聲音啞,“你動了嗎?”
我轉(zhuǎn)過身,把水遞給他,“哪本?”
“經(jīng)濟學那本?!彼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書脊,“我好像……昨天翻過?!?/p>
“你自己放的吧?!蔽冶M量讓語氣平常,“我一直沒碰你的東西?!?/p>
他嗯了一聲,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動作很慢,像是在確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