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移到了地板中央,照在那只舊箱子上。膠帶補過的角落泛著微光,像一道愈合的傷疤。
我起身把牛奶倒進鍋里,小火慢熱。阿辭坐在我對面那張剛搬來的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像是在等什么消息??伤麤]看屏幕,只是盯著茶幾上的搬家清單,上面有我昨晚隨手寫的“洗衣液要買便宜的”。
“你不用記這些?!蔽艺f,“我自己去就行?!?/p>
他抬眼,“我想知道怎么照顧你的生活?!?/p>
我沒說話,低頭攪了攪鍋里的奶。熱氣升上來,撲在臉上,有點癢。
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洗衣機前。那臺老機器靠墻放著,外殼有些掉漆,按鈕也不太靈光。他彎腰打開蓋子,確認(rèn)衣服都放進去了,才直起身打量旁邊那一排日用品。
洗衣液只剩淺淺一層底,瓶身發(fā)白,標(biāo)簽卷了邊。他皺了下眉,轉(zhuǎn)身從紙袋里拿出一瓶深藍(lán)色的液體,瓶子沉甸甸的,標(biāo)簽是燙金字,香味一開蓋就竄出來,濃得嗆人。
我端著兩杯熱奶走過去時,他已經(jīng)擰開了瓶蓋,整瓶倒了進去。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按下了啟動鍵。
洗衣機猛地一震,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嚨。門縫開始往外冒泡沫,起初是零星幾點,轉(zhuǎn)眼就變成藍(lán)白色的浪,順著機身往下淌,在地上鋪開一片滑膩的痕跡。
“你怎么全倒進去了?”我把杯子放在桌上,拉開洗衣機蓋。
里面一團糟。我的白色制服和他昨夜穿的毛衣絞在一起,裹滿了凝固的泡沫塊,像被凍在冰里的布條。柔順劑沒化開,結(jié)成一塊塊膠狀物,黏在衣領(lǐng)和袖口上。
我抽出那件襯衫,硬得能立在地上。
“顧總,”我聲音有點抖,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罵,“這是洗衣液,不是海水!”
他站在原地,沒動,也沒辯解。眼神第一次露出那種陌生的空茫,像回到雨夜初醒時的樣子??蛇@次不是失憶,是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用錯了方式。
他慢慢蹲下來,卷起毛衣袖子,伸手去撥開那些泡沫。
“我來洗。”他說。
“不用,我來就行。”
“不?!彼麚u頭,指節(jié)已經(jīng)沾滿藍(lán)色殘留,“這是我弄的?!?/p>
水龍頭嘩嘩響起來。他把衣物一件件撈出來泡進盆里,用手搓。動作很笨,像是第一次碰臟衣服的人。泡沫沾在他手背上,指甲縫里都是藍(lán)漬,他也不管,只低著頭,一寸一寸揉開結(jié)塊的地方。
我看著他蹭洗制服領(lǐng)口,那里有一道油印,是我昨天送單時蹭到的炸雞味。他搓得很認(rèn)真,指腹磨過布料,像在處理一份重要文件。
“這瓶東西,”我拿起空瓶看了看成分表,“夠我們用三個月?!?/p>
他沒抬頭,“我以為高級的就是好的?!?/p>
“可我們不需要那么高級?!?/p>
他停了一下,繼續(xù)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