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垂在床沿,指尖微微蜷著,像是還惦記著什么。
我沒動,只是蹲在那里,掌心貼著他冰涼的手背。屋里安靜得能聽見他呼吸時胸口起伏的輕響,燒熱還沒退干凈,臉頰泛紅,嘴唇干得起皮。我松開他的手,輕輕把被角往上拉了點,蓋住他裸露的肩膀。
臺燈昏黃的光落在床頭柜上,藥瓶就擺在那兒——一個很小的棕色玻璃瓶,標簽已經(jīng)磨得看不清字,只依稀辨得出“硝酸甘油”四個字。我盯著它看了很久,才想起這藥是治什么的。
心臟。
我慢慢坐回椅子,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椅邊。剛才那句“她不能……再受傷”還在耳邊,像根細線纏著心口??涩F(xiàn)在,更讓我發(fā)悶的是這個瓶子。它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普通人不會隨身帶這種藥,尤其是一個連煮面都能燒糊鍋的男人。
除非,他早知道自己會疼。
我轉(zhuǎn)頭看向他睡著的臉,眉頭依舊皺著,哪怕在夢里也沒松開。我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熱度比剛才低了些,脈搏卻跳得亂,一下重一下輕。我猶豫了幾秒,還是起身走到床邊矮柜前,拿起了他的手機。
屏幕亮著,鎖屏界面是一片灰白,輸入錯誤密碼后,一條通知預覽浮了出來:“23:17
心悸持續(xù)7分鐘”“蘇晚體溫36。2c時疼痛減輕”。
我屏住呼吸,點開備忘錄。
第一頁寫著日期,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記錄。發(fā)作時間、持續(xù)時長、誘因分析。有寫“暴雨夜,情緒波動劇烈”,也有“觸碰公文包邊緣,胸悶加劇”。翻到中間一頁,一行字刺進眼里:“靠近她三步內(nèi),心率下降12次分。她說‘別怕’的時候,痛感減少60%。”
我手指抖了一下。
往下翻,幾乎每條記錄都帶著我的名字。我的聲音、我的靠近、我的體溫,甚至有一次寫著:“她說要走了,心口像被刀劃開,直到她回來摸我額頭,才緩過來?!?/p>
這不是病歷,是依賴。
我合上手機,喉嚨發(fā)緊。這些話不是說給誰聽的,是他自己偷偷記下的,像某種不敢示人的秘密。而最讓我喘不過氣的,是最后一條更新時間——就在昨晚送餐途中,他跪地之前:“預感要失控。如果她離開,我會死。”
死。
這個詞沉沉壓下來。
我抬頭看他,他仍閉著眼,呼吸淺而急。我忽然想起,每次我從外面回來,他都會下意識抬手按住左胸口,像是在等什么確認。還有那晚他說“你回來了”,聲音輕得像嘆氣,可那只手卻立刻松了力道。
原來他不是安心,是在止痛。
我低頭摸了摸外套口袋,暖寶寶還在。前幾天他塞給我時,只說“騎車冷”。我以為是順手,現(xiàn)在才明白,他是把藥換了個樣子給我。
我把它拿出來,翻到背面。燈光下,幾行歪歪扭扭的字跡浮現(xiàn)出來:“心口疼就捂這里”“貼她衣服上最管用”“別讓她知道”。
字寫得很慢,像是怕寫錯,又像是寫完就能騙自己這不算暴露。
我盯著那行“別讓她知道”,眼眶突然發(f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