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森林邊緣,死寂得如同墳墓。參天古木的枝葉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幾縷慘淡的天光透過縫隙,斑駁地灑在厚厚的、散發(fā)著腐殖質(zhì)氣味的黑色苔蘚上??諝獬睗耜幚?,與之前熔火之心的灼熱判若兩個世界。
夏樹靠在一棵需要數(shù)人合抱的漆黑古木根部,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冰藍色的凍傷和赤紅色的灼傷如同猙獰的蛛網(wǎng),交錯遍布在他的手臂和胸膛,皮膚下隱約可見冰火之力沖突留下的詭異紋路仍在微微閃爍。魂力之海近乎干涸,引渡印處傳來的不再是灼熱,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和刺痛,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
他艱難地扭頭,看向身旁。林薇癱坐在濕冷的苔蘚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幾乎透明。她雙手結(jié)著一個極其微弱的手印,殘存的凈化白光如同風中殘燭,勉強籠罩著夏樹和她自己,抵御著從森林深處彌漫出來的、一種無形的、侵蝕心神的陰寒怨氣。她的嘴角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顯然剛才強行支撐凈化屏障,又加重了傷勢。
更遠處,那具承載著楚瑤的玉棺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個由粗大樹根自然形成的凹陷里,棺身符文黯淡,但“地核星髓”玉盒散發(fā)出的微弱星輝,如同黑夜中的螢火,頑強地抵抗著周圍的黑暗,維系著棺內(nèi)那一絲微弱的生機。
暫時安全了。但代價,慘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守拙老人焦黑的木杖殘骸,被夏樹緊緊攥在手中,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那位亦師亦友的老人,用生命為他們換取了逃入這片未知險地的機會。
“前輩……”夏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悲慟和恨意。他沒有流淚,眼淚在之前的奔逃和戰(zhàn)斗中早已流干,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怒火在眼底燃燒。
“夏樹…省點力氣…”林薇虛弱地開口,聲音細若游絲,“你的傷…很重…冰火反噬…不能再動用力量了…”
夏樹沉默地點點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強行融合冰火之力,如同在脆弱的堤壩上同時開閘放洪和引冰封河,沒有當場爆體而亡已是僥幸?,F(xiàn)在他就像一個布滿裂痕的瓷瓶,稍一用力就可能徹底粉碎。
但危機遠未解除。
森林外,炎魔那狂暴的意志雖然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阻隔,變得模糊而遙遠,但并未消失。它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在森林邊緣徘徊,灼熱的氣息時不時透過林木的縫隙滲透進來,帶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波動。更麻煩的是,夏樹能感覺到,有幾股陰冷而充滿惡意的神識,如同暗處的毒蛇,正在森林外圍逡巡,顯然是被之前的動靜和“地核星髓”的氣息吸引來的黑市獵手或其他覬覦者。
他們現(xiàn)在,是真正的甕中之鱉。外有強敵環(huán)伺,內(nèi)有重傷瀕死,而且身處一個完全未知、顯然絕非善地的險境。
“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夏樹咬著牙,試圖調(diào)動一絲魂力感知周圍,卻引動體內(nèi)傷勢,一陣劇烈咳嗽,咳出的痰液帶著冰碴和血絲。
“別動!”林薇急忙制止他,強撐著挪過來,將微弱的凈化白光集中在他胸口,“黑霧森林…我聽守拙前輩提過…是上古戰(zhàn)場遺跡,怨氣凝聚,空間紊亂…活物進來,九死一生…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只是最外圍…但也不能久留…森林本身…就在吞噬生機…”
她的話印證了夏樹的感知。這片森林的死寂,并非沒有生命,而是所有的生機都被某種更深沉、更黑暗的東西壓制或吞噬了。腳下的苔蘚,旁邊的古木,都透著一股沉沉的死氣。
“等…等我恢復一點力氣…”林薇喘息著,“我用凈化之力…試著驅(qū)散一點這里的死氣…看能不能找到一條相對安全點的路徑…深入…或者…找機會繞出去…”
夏樹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一陣刺痛。林薇的狀態(tài)比他好不了多少,讓她再耗心力,無異于飲鴆止渴。
“不,薇姐,你休息?!毕臉鋸娦袎合潞韲道锏男忍穑曇魣远藥追?,“我來…用別的辦法?!?/p>
他閉上眼,不再試圖調(diào)動狂暴的魂力,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深處,那幅“歸墟鎮(zhèn)魂印”的宏偉藍圖之前。這一次,他不再關(guān)注力量的應用和轉(zhuǎn)化,而是將意識聚焦于藍圖本身蘊含的、那種超越個體力量的、“平衡”與“秩序”的法則意蘊。
他回憶著守拙老人犧牲時的決絕,回憶著楚瑤沉睡的面容,回憶著林薇不顧一切的守護,回憶著胖子、范無咎在遠方為他們牽制敵人……種種情感,如同涓涓細流,匯入他近乎枯竭的心田。恨意依舊在,但不再是毀滅一切的狂怒,而是化作了更為深沉、更為冰冷的——守護的執(zhí)念。